京城亂了。

起義軍的實力越來越強。他們收攏遇災的難民和投靠的豪強，所過城池暢通無阻，很快就抵達了京城之下。

沒有激戰，守城的士兵親自開門迎接他們進入，百姓夾道歡迎。那些想要逃亡的貪官都被自己的手下擒拿到起義軍前祭旗，決定以身殉國的忠臣和前朝末代皇帝自焚于宮中。

改朝換代，也不過幾日。

當朝開國皇帝宣布妖邪服誅，并在全國範圍内砸毀供奉野神的祠廟，嚴禁妖邪之說。

說來也是奇怪，自那以後，京城再也聽不見奇異聲響，就連山林噬人的野獸也收斂了性子老實地窩在山内。

這些是這本書上記載的故事，但一旁小字卻備注着更為幕後的消息。

“地動儀吐珠，師父夜觀星象，判定一月内京城必地動。與将軍密談，借鬼神之說壯勢。”

“将軍命師父拉攏更多同仁，竭盡所能展現異象，以示将軍天命所歸。”

中間幾頁殘缺，正是前朝出現異象之後的一段時間。林筱看到下一頁時，寫下筆記的人已經遇見了奇異之事，筆迹潦草而惶恐，寫出的話語也讓人捉摸不透。

“師父，我看見了妖怪。”

“這個世界真的有妖怪嗎？”

再是幾頁殘頁，就到了當朝皇帝宣布建國的時候了。

“将軍”被濃深的墨線劃掉，更改為“陛下”。

“陛下命所有奇人異士與術士歸于司天監管轄，專司曆法與天文，不得提鬼神之說。所以我也不敢和别人說，我看見動物說話了。”

書上的筆迹越發潦草，書寫人的精神狀況也越加不穩。

“這世上真的有妖怪！”

“他們為什麼都不信我，真的有妖怪！”

“我沒瘋！我沒瘋！我沒瘋！”

“那些墳墓裡會爬出妖怪，它們正在取代人類！小心你身邊的人，快逃！”

之後就是更多的頁面被撕毀，書脊那厚厚一疊的殘端淩亂，仿佛撕書人在驚吓之下迫不及待地抛開不想看見的東西，無暇休整。

再次看見筆迹時，逐漸潦草的字迹已經重新變得端正，他下了最後一行字：“陛下憐惜我從龍之功，賜我歸野鄉林，修養身體。擇，不勝榮幸。”

之後的頁面再也沒有他的筆記，隻剩下那些單調的摻和志怪與野史的小故事。如同他真的意識到，那些詭異的景象當真隻是他的臆想。

但林筱知道，不是。

這本書的封面比尋常書籍厚了些許，但如果不是特意留心觀察根本注意不到。或許是寫下這些字迹的人也知道他寫下的這些東西會被銷毀，隻是僥幸之心讓他将東西存放在封面之中。

畢竟從林筱的觀察中也可以看出，擺放在這裡的書籍封面都被保存完好，隻有裡面的内容會被銷毀。

林筱摸索着封面，小心地裁開一個口子，從裡面摸出一張泛黃脆弱的紙張。

“後來人，如果你能幸運地看見這張紙，記住，遠離所有的動物墳墓，不要相信身邊突然改變了性格的人。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妖怪。

“我們，釋放了妖怪。”

“林主事，”就在林筱看着那張紙的時候，樓梯口突然傳來一道麻木僵硬的聲音，“少監有召。”

雖然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但想來就是守在樓外的侍衛之一。林筱立刻将紙張折疊藏在腰帶之内，将那本書重新擺回書架，這才不緊不慢地回了聲：“這就來。”

她走出書架，看見了外面的情況。

果然，樓下的侍衛之一面無表情地等候在樓梯上，聽到動靜後才擡頭看向林筱，漆黑的眼内沒有絲毫情緒。

林筱壓下心中詭異的感覺：“走吧。”

等林筱回到司天監院内時，屋外無人，屋内卻已經一反之前冷清的場面變得熱熱鬧鬧。

是誰來嗎？

林筱敲了敲門，候在門外：“少監找我何事？”

屋内的何少監面帶笑容拉着她進屋，向一旁的身影介紹道：“你來的正好。世子殿下，這位就是今科進士林筱，您有什麼需要盡管和她說就是。”

少監又向她介紹那人：“這位是晉王世子。今日來司天監也是想找個新人陪他相看寵物。”

就在林筱在他身邊站穩時，他低聲警告：“要不是世子隻要新人，這活也輪不到你。好好幹活，别丢了我們司天監的面子。”

林筱臉色不變，來到晉王世子面前：“林筱見過世子殿下。”

她身體微曲，卻被身前的人扶住胳膊，一道帶着病氣的聲音含笑道：“既是熟人，林主事不必見外。”

林筱沒堅持，直起身：“世子殿下，又見面了。”

這位晉王世子就是迎客樓要買白狼的那位公子，地位比她想象的還要高上幾分。

“既然都認識，我就不需要多說什麼了。”晉王世子猶帶病色，露出的笑容也像是梨花帶雨般楚楚可人，“就是那隻白狼。”

“不知道林主事明日可否與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