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花鏡般的絢爛中,林筱出現在一個荒蕪之地。
荒蕪到,寸草不生。
她在幹裂的土地徒步,漫無目的,隻身寥寥。
直到附近的土地逐漸被水流滋潤,銀光粼粼中,已經不能被稱呼為泉水的湖泊出現在她的身前。
這一次,沒有其他人林筱也能認出來,這就是他們一直想要尋找的泉水。
也是這個世界逃離白霧的必要因素。
林筱沒有急切地過去,因為清潔部想要的,玩家也會想要。隻要他們有點腦子,就會在附近設下埋伏。
不知道隐藏任務的玩家會想盡辦法活到世界終結,而在這個世界,躲避末日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泉水。
隻要找到一間屋子,囤上足夠的水和食物,刷上一遍又一遍的泉水,就可以建起屬于自己的安全屋。
所以玩家如果依舊留在白霧中,這裡必将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地。
林筱打量着四周。
空曠的平地幾乎沒有可以遮掩身形的位置,但玩家也還沒有那麼愚蠢地暴露自己。如果他們在這裡,應該會躲在某個角落,等待她掉進那未知的陷阱中。
她試探着跨出一步,鋒利的細絲瞬間割破她的皮膚,細微的出血點如同珠串環繞在她的腳踝,妖豔危險。
她蹲下身,撫摸這些細絲。
它們的材料很特殊,如金屬般鋒利,卻沒有金屬的色澤,隐匿在空中毫無痕迹,也不會因為光線的反射出現纰漏,是暗算的利器。
這是屬于玩家的道具。
林筱脫下外套試探了一下。纖維材質的衣服在搖晃中不自覺地就出現了一條流蘇下擺,粗細不均的布條帶着不受束縛的自由感,也算是一種時尚。
但這個試探的結果也是在告訴林筱,眼前的這條路,她走不通。
在她還沒有抵達這裡的時候,這一塊區域已經被提前趕到的玩家布下細密的陷阱。
但這個方向走不通,她還可以換個方向。湖泊那麼大,總有他們防護不到的位置。
林筱沒有如玩家所願地糾纏在同一個位置,她幹脆地起身,向着另一側走去,倒是讓關注着這邊動态的玩家們皺起眉。
當事人不配合,他們這出戲還怎麼唱下去?
姜時宴拍了拍沾滿灰塵的衣服,站了起來:“那走吧。”
“走什麼?”有人不解地提問,但還是機警地把人拉扯下來。
被拽下來的姜時宴無奈地蹲在地上:“她不是都發現我們布下的陷阱了嗎,我們還在這裡做什麼?”
“也有道理啊。”拉他的人撓了撓頭,一副被說服的樣子,“那我們直接沖上去嗎?”
“沖什麼,這是我們的人質,他的話你也信?”老大冷眼瞟了姜時宴一下,警告他不要随便說話,順便敲打他那不順心的小弟們,“就算她發現了又怎麼樣?隻要她不知道我們在哪裡,她就要一直擔心受怕,主動權就一直在我們這裡。現在出去了,我們才落了下乘。”
“有道理哎,不愧是老大!”那人順着老大的話就開始誇道,然而不等老大得意,他又猶豫地開口,“可是,她已經來到我們面前了該怎麼辦啊?”
嗯?
老大僵硬地回過頭,果然透過石頭的縫隙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林筱。
她站在一個距離他們不遠,但又不算特别近的距離。按照正常的聽覺,林筱是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
但這不妨礙老大壓低聲音懷疑地看向姜時宴:“你剛才起來是不是為了偷風報信?”
姜時宴無辜地搖了搖頭,看着他的眼神真摯又懊惱:“我不是還沒起來就被你們拉下來了嗎?”
“是啊。”一旁的小弟滿臉真摯地附和。
老大心累,他怎麼就帶了那麼一群不長腦子的小弟?
雖然這些小弟的确是他親自篩選的,雖然他當初就是圖個聽話省事,但有時候他們背刺自己人那也是無腦幹脆。
“把他嘴封起來!”老大閉了閉眼,決定先把這個擾亂他小弟内心的男人閉嘴。
既然不确定風險,那就讓這個風險消失吧。
雖然小弟們偶爾不太聽得懂人話,但聽話也是真的聽話,老大一開口,他們就動手。
沒一會,他們就将沒有掙紮的姜時宴捆得嚴嚴實實,隻剩下出氣的口。
老大欲言又止。
也沒必要那麼緊。
但看着小弟們一臉邀功的表情,老大隻能假裝看不見姜時宴求助的神情。
算了,他們開心就好。
作為一個資深老大,他自然不會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這幾個隻能充當氣氛組、錦上添花的小弟們身上,他的倚仗其實就是他自己。
絲線是老大的道具,而系統的道具可以遠程控制。所以老大又将絲線召回布置在林筱的身邊,打得就是出其不意。
她肯定想不到,這個陷阱會圍繞着她轉!
而林筱,确實想到了。
她會選擇站在這裡,就是因為她知道剩下的玩家就藏在這附近。
這片荒地的面積看着大,但實際上可以躲藏的掩體就隻有那麼幾個。再排除掉那些隻能遮掩一個人的地方,剩下的可能性就隻有四個。
而隻有這裡,既靠近泉水,又有足夠大的空間躲藏三個以上的人,是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位置。
但這隻是她的猜想,所以她還需要驗證。
當本該出現在泉水附近的道具再次出現在她的腳邊時,林筱可以肯定,她猜對了。
但是經曆過上個世界的勾心鬥角,這個世界順利地讓林筱懷疑這是他們提前布下的疑陣。也因此,林筱沒有在第一時間拆穿他們。
原地坐下的林筱也給予了老大極大的心理壓力。
這雖然不是他們第一次下遊戲,但他們之前也沒遇到過那麼棘手的對象。
世界是屬于普通人的,所以進入遊戲的絕大多數人也都是從普通人一步步成長的。在初始階段,大多數玩家都會處于一種驚弓之鳥的惶恐階段,面對困境也是以躲避心态為主,就算強勢的玩家,也沒林筱那麼莽。
他們為了追捕林筱已經犧牲了不少兄弟,如果再沒有獲得足夠的利益,他這個老大地位也不穩啊。
但如果要他拿下林筱,他也不敢打包票。
小弟們也注意到突然出現的絲線,用充滿敬仰的眼神望着他,而他操縱絲線的手卻忍不住顫抖。
不行,這樣他的壓力有點大,得将小弟們的注意力轉移出去。
老大扭頭看向無法動彈的姜時宴:“是不是你通知她有危險的?”
無法開口的姜時宴眨了眨眼,無辜又可憐。
“沒人通知我。”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對方動靜的林筱爬上巨石,居高臨下地看着石塊下躲藏的四人,“我自己找來了。”
*
現場的情況是這樣的。
石頭上站着林筱一個人,石頭下蹲着四個人。蹲着的四個人中,三個人是林筱的對手,還有一個是投奔她但被挾持的人質。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以一敵四的不平等戰局。
作為全場壓力最大的玩家,林筱沒有下來,也沒有要回姜時宴的意圖:“你們的人比我想象的還少。”
在林筱的預料中,這些玩家怎麼也該能多剩下幾個。他們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道具,在這個古怪的世界更容易生存。哪怕帶着拖油瓶姜時宴,也不該這麼凋零。
老大默默咬牙。
太惡毒了,這是看他們實力不均,攻心為上。這個女人,居然明晃晃地和他小弟們講他實力不行,不能帶領兄弟們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他已經很努力了,如果是别人帶隊也做不到更好了!
但這些想法,老大不會透露給其他人。
他警惕地看着幾乎毫發無傷的林筱:“你是怎麼來的?”
林筱蹲在幾乎可以說是陡峭的巨石上,光線避開她的身軀,以至于底下的人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隻能聽見那平淡中帶着嘲諷的聲音響起:“很難嗎?跨過去就行了啊。”
跨,跨過去?
他們忍不住去看外面被布置得密密麻麻的絲線障礙路段。
即使不清楚老大究竟布置得有多密集,但看地面上依稀可見的細碎光點就可以猜到那是何種地獄級别的挑戰了。
如果把自己帶入進去,别說順利逃脫,現在還能保留1/2的軀體都是他們天賦異禀。
老大怎麼可能相信林筱的這種說辭,他隻覺得這真是一個惡毒的女人,時時刻刻不忘打壓他們的士氣。
被稱作惡毒女人的林筱沉默地看着下方。
她沒有說謊,她的确是跨過去的。
絲線的布置畢竟不是機器運算的結果,所以它們之間的距離并不均勻,有大有小。大的,足夠一個人單腳站立。
所以隻要足夠細心,穿越這組絲線并不困難。唯一的難題隻有容錯率低。
她看了眼被捆起來的姜時宴,認真地建議:“你們用他來威脅我毫無意義。”
“怎麼沒有意義,你不是出現在了這裡嗎?”一旁的小弟已經在老大之前搶先說話掙回面子。
“你們會完全信任一個曾經背叛過你們的人?”林筱挑了挑眉。
“不會。”一旁的小弟老實回答,然後被老大拍了一腦袋。
林筱彎了彎唇角:“我也是。”
雖然她的确答應過姜時宴,但也沒有完全信了他說的一切。當然,這不意味着她覺得姜時宴欺騙了她,畢竟隻要有腦子的人都會清楚,他在這次遊戲中沒有别的選擇。
隻要是個有腦子的人,都會選擇她。但她卻不一定要選擇姜時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