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
錢文嫣的聲音嘎然而止，雙手緊緊捂着嘴，眼神發虛，飄忽不定地四處亂瞄着，不敢與程生蕤對視。
程生蕤溫聲軟語地問：“嗯？是何人？”
錢文嫣用力地搖了搖頭，依然噤聲不語。
程生蕤笑得雲淡風輕，“你要替她保密？”
錢文嫣點了點頭，發覺不對，連忙又搖了搖頭。在程生蕤的注視下，她瑟縮着身子，抱持着當斷則斷的念頭，硬着頭皮張了嘴。
“也無人教我，是，是我自個兒想出的……”
“哦，我家奴奴如此機敏，竟然可以想出這般妙計，真是讓人欣慰。”
在程生蕤不真不假的盛贊之下，錢文嫣渾身不适地撓了撓發燙的耳垂，無所适從地笑着。
“就是，我瞎琢磨的……我們歸家吧，天都要黑了……”
程生蕤颔首，按下錢文嫣莽撞的手，指腹輕輕地揉了揉紅得要滴出血來的耳垂。綿軟溫熱的手感，與記憶中的一般無二，但他有些日子沒有把玩過，此刻感到愛不釋手，便不願松開手了。
“奴奴是如何知道外室的？也是瞎琢磨的？”
“啊，我……”
錢文嫣無言以對，隻得懊惱地咬着唇，悔不當初。
程生蕤歪着頭，手指不停，還在不輕不重地揉捏着錢文嫣的耳垂，聲線輕飄飄，透着一股慵懶的氣息。
“無人教你，難道是從話本子裡學來的？”
“不不不，話本子沒有這些！”錢文嫣想也沒想，忙不疊否認。
“不是話本子裡看到的，便是在何處聽來的。還不肯老實說來？”
程生蕤知曉錢文嫣把借來的話本子藏在枕下，寶貝得很。果不其然，錢文嫣唯恐僅存的話本子被沒收，兩相權宜之下，便隻得說出實情。
“是聽來的……方才的妙招，也是聽來的……”
程生蕤并不意外地看着她，表情淡然，不像是在生氣，亦非是要翻篇的态度。
錢文嫣有氣無力地垂下頭，食指極輕地戳了戳程生蕤的手，見他沒有反應，便勾住他的拇指。
“娘子們說，官人們的氣量都小，若是知道這些，定然不肯再讓她們上門唠嗑的。我已然同她們解釋過，你是絕不會與娘子們計較的。可我沒能扭得過她們，隻得同意保密……”
“她們說得無錯，我确實氣量不大。”
錢文嫣聽不出這話的深意，便擡起頭來，困惑地看向程生蕤。看着他神色自若地表情，微蹙眉頭，鄭重其事地開口道。
“才不是呢！你是世上最心胸開闊之人！”
程生蕤失神片刻，眸子盯着眼前的人，“你就如此笃定？連我親口說的，你都不願意接受嗎？”
“不管！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錢文嫣氣鼓鼓地說。
程生蕤輕聲笑道：“你不是常在心中，說我的不是嗎？怎麼，我卻說不了？”
“我，我說說而已！總之，除了我，誰也不能說你的不是，連你也不行！”錢文嫣用力地搖了搖程生蕤的手，好似想把這個信念，從他的指尖直直灌注進他的心底。
程生蕤胸腔震顫悶笑着，任其擺布了許久，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力道輕輕揪了揪她的耳尖，聲線清亮地說。
“你也太任性了些。”
“你不喜了嗎？”錢文嫣略略收斂了，低聲問。
程生蕤低頭，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看着她，聲音沉沉動聽地說：“更喜歡了。”
錢文嫣仰着頭，直勾勾望着他，眼底波光潋滟，绯紅的面頰與耳根連成一片紅，桃花玉面，更比她背上竹簍裡的紅梅動人。
程生蕤抿了抿唇，忍不住喟歎一聲，指腹摩挲着她的烏發，啞聲開口道。
“娘子們說得沒錯，我的氣量極小。我不喜你把目光投向他人，不喜你惦記着其他，不喜你不在我的眼前，即便我知道你身在何處，卻無法随時可以看見你。這幾日我甚至還在想，是否應該另賃一處宅子，把你偷偷藏起來，讓她們都無處可找，嘗嘗我的苦楚。”
錢文嫣的睫毛疾顫着，消化了很久，還是難掩心底的錯愕。
“你想要我安守家中，閉門謝客？”
“如我有此想法，你可會同意？”程生蕤不答反問。
“……我不知。”錢文嫣垂下眼簾，怔怔然地看着自己的雙手。許多女娘子可以做到的事情，應當毫無壓力的答案，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她默然片刻，澀然開口道，“或許，我還需要再考慮幾日，也許會更快……”
程生蕤彎下腰，直視着錢文嫣的眼睛，無比溫柔地望着她。
“不，我不願使你困守宅内，無趣地過完這一世。你眼下這般，便很好。是我不夠知足，總想要你不在我的眼前時，同我一樣，更多的，想着我、念着我。”
錢文嫣的眸光微動着，緊緊地抓着程生蕤的手。
“這些日子，我不在家中時，也時時都在想着你的。”
程生蕤略有些苦惱地蹙了蹙眉頭，撫摸着她的頭發，輕歎道：“可我不知。如此一來，便心焦如焚，食不下咽。”
錢文嫣冥思苦想一番，突然面露喜色，搖着程生蕤的手，欣喜地說道：“不如我們約好，若是不在彼此跟前，但凡飲茶前、用飯前、發現好物前、聽見趣事前，都要在心中想着對方。如此可好？”
程生蕤勾起嘴角，取笑道：“這主意不錯，也是奴奴從何處聽來的？”
錢文嫣怒哼一聲，沒好氣地抽回手，氣惱地自顧自朝前走。程生蕤不過兩步，便趕上她，看着錢文嫣憤懑中夾雜着委屈的表情，立即認錯。
“我錯了，勿生氣了。”
“你錯在何處呀？”
“我不該氣量小，沒主意，還取笑你。”
“哼！”
“我任憑你處置，絕無二話。莫要與我計較了，可好？”
“既然這樣，我便要罰你，背我回去！”
“遵命。”
一串腳印直直通往水開巷尾的張家舊宅，在紛紛而落的大雪中，依稀可聞的歡笑之聲。在這片白雪覆蓋的天地中，鮮活而又溫暖，讓人不由渴望起春日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