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貞敏銳地感受到,這位小姐的語氣算不上良善。
她正想說話,陳芙卻輕輕一笑,“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才來的姜家妹妹吧?”
她的語氣十分溫柔,好似方才的敵意蕩然無存。
姜貞點了點頭。
陳芙靜靜地審視着面前這個小女孩,面容溫和,但心情卻很複雜。
她第一眼看見姜貞,就十分不喜。
無他,姜貞雖然小,但已然是個美人胚子,雖然有些黑,但眉眼精緻,翹鼻櫻唇,渾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鮮活靈動。
陳芙自幼就知道,自己容貌隻能算清秀而已,這些年她努力鑽研琴棋書畫,穿最精緻的衣服,戴最華貴的首飾,也隻會被誇一句“端莊娴靜”。
因此她很不喜歡長得比她好看的女子。
同居一府,二房收留姜貞的事,她早些天便知曉了。那日,綠绮親眼看見姜貞主仆二人被帶去了和方院,回來之後說,又有人來打秋風了,誰知道這一回二夫人沒有如往常一樣用銀子打發了人,反而是收留了他們。
昨日,繡房的張婆子還說,二夫人對那姜小姐真好,拿上好的織錦緞給她做衣裳。
陳芙垂眸,她今日也是一身織錦緞,再看姜貞,她這一身棉布衣裳樸實無華,陳芙心裡稍感安慰。
陳芙淡淡掃了一眼紅杏,“你也起來吧,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日後别在此處嬉鬧。”
紅杏感激地磕了幾個頭,綠绮還有些不忿,但被陳芙用一個眼神止住了。
“好了,姜妹妹也無須放在心上,我要去蘭苑,姜妹妹可要同往?”陳芙微微一笑。
姜貞也朝她一笑,“多謝姐姐,我還是不去了,等會兒還要回去讀書。”
陳芙笑了笑,帶着人離開了。
等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後,姜貞才看向紅杏,愧疚道:“紅杏姐姐,是我不好,牽連了你。”
紅杏很感激姜貞方才能在大小姐的面前給她說話,忙搖了搖頭,“是奴婢的錯,咱們不該在這裡踢毽子,姜小姐,咱們回去吧。”
姜貞點頭,出了這一回事,幾人都沒了玩耍的心情,匆匆收拾了東西回去了。
沒等到下午,江氏便知道了此事。
飛霜找紅杏問過話後回來複命,不太在意地道:“主子,大小姐不也說沒什麼大事麼?”
大房母女是什麼樣的人,江氏心知肚明,芙姐兒嘴上說着不計較,心裡卻不一定。姜貞初來乍到,不能和芙姐兒結下梁子。
于是下午讀書時,江氏便将姜貞叫了過來,詢問她今日在花園裡發生的事。
姜貞一五一十地說了,十分愧疚地道:“二夫人,是貞貞的錯,不關紅杏姐姐的事,大小姐姐傷的厲害嗎?我想去找她道歉。”
其實她也正不知該如何開口,大小姐雖然說沒有大礙,但姜貞還是想去看看。
江氏凝望着姜貞澄澈的眼眸,忽而笑了,“好,那你收拾收拾,等會兒咱們就去找大姐姐。”
她憐愛地摸了摸姜貞的小臉,柔聲道:“貞貞也不用太過愧疚,你也是無心之失。”
她讓飛霜準備了上好的化瘀血的藥和幾樣首飾,讓身邊的吳嬷嬷帶上姜貞,去映雪院找陳芙。
陳芙額上的傷已經好了,那毽子雖說砸中了她,但毽子底部用了柔軟的棉布包裹,其實并不痛。
吳嬷嬷帶着姜貞來找她道歉,陳芙自然不會擺臉色,好言好語地說了會兒話,收下了藥與首飾,便讓人送她們離開了。
待她們走後,陳芙才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綠绮湊上前小聲道:“小姐,二夫人待着這小丫頭可真好,比三小姐也不差什麼了吧。”
三小姐陳瑩可是二房的嫡女。
江氏身邊那個吳嬷嬷,是宮女出身,不是一般的奴仆,江氏能讓她帶着姜貞過來賠禮,這是故意在給姜貞撐面子。
聽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姜貞日後還要進府中女學讀書。
陳芙扯扯嘴角,出身這般低微的人,也配同她一室求學?
眼珠一轉,她立刻有了主意,笑着對綠绮說,“你去找個人,把姜貞盯緊些,過段日子,等瑩姐兒回來了,多在她面前提一提姜貞。”
瑩姐兒可是個霸道脾氣,難說能不能容下姜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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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恕的家書伴随着一場春雨而至。
江氏就着燈火讀完家書,笑着對丈夫道:“看來此次求醫頗有成效,恕哥兒說老太爺頭疼已減緩許多,他們已經在金華運河上了,估摸着還有兩三日便到了。”
陳明修也滿臉喜色,他還告訴了妻子另外一個好消息,“我月前給顧兄去信,今日也有回複了,他說若八月恕哥兒中了秀才,便舉薦他去東山書院。”
江氏眼前一亮,“這可太好了!”
東山書院是江淮學生無不向往的地方,蓋因此處大儒雲集,且不論身份高低,隻憑學問,隻是錄取學生頗為嚴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