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隐瞞了一部分事實。
劉原被帶走時,他就在客棧裡與人說話,因此看了個真切。
一大群官差沖進來押走了劉原,劉原隻是一介書生,并沒有抵抗之力,口中大喊冤枉,卻依舊被拖拽了出去。
劉原的妻子嚎啕大哭,道劉原苦讀十年,從來不惹是生非,不知得罪了哪起子小人,要如此害他。
陳恕知道那入籍十五年才可在本地參考的規矩,但幾年前因為一宗貪墨案,各地官員幾乎都有變動,特别是像劉原父親那樣的縣官,更是兩三年就要調任,所以這些年這規矩幾乎是形同虛設。
身邊的人一語道破天機,“哪裡是得罪什麼人了,無非是一枚棋子罷了。”
陳恕當時便愣住,一陣寒意從心底漫延開。
回來後的那幾天,他一直在想這件事。
掌權者的博弈,受傷的卻是地位低微的百姓,這竟然是好多人習以為常的事。
劉原甚至還不是全然沒有背景之人。
陳恕早知官場詭谲,但依然被鎮住了。
原來他從前是那麼天真。
*
一場秋雨一場寒。
陳明修寄出去的信很快有了回信,過完重陽,陳恕就要動身前往東山書院。
他在虹園讀書時有自己的夫子,姓楊,是前朝的二甲進士,曾在江西做過官,但時運不濟,遭上峰排擠,因此早早退了下來。
楊夫子原是陳家老爺嫡女陳明心為兒子程羨尋的夫子,但楊夫子很有些傲性在身上,道程羨資質不足,不願執教。
程家也未氣惱,反而将他舉薦到了陳家。
楊夫子一眼便看中了陳恕,要了一間廂房,就此住下來,悉心教導陳恕。
如今陳恕要去東山書院,楊夫子便沒了學生,大夫人便起了心思。
她想讓陳懋跟着楊夫子讀書。
請安時,她還特意當着陳恕的面道:“恕哥兒,你如今有了好去處,也要記得你大哥呀。”
陳恕恭敬回道:“大伯母,楊夫子的事恕哥兒無法左右,大哥若有心,可找楊夫子問一問。”
大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她不就是在楊夫子那兒碰了壁才想讓陳恕幫忙的嗎?那老頭軟硬不吃,說什麼也不收懋哥兒。
“是是,可恕哥兒你同楊夫子向來親近,你若能幫懋哥兒說說好話,這事不更容易嗎?”大夫人笑着道。
陳恕沉默一瞬,老太爺将茶盞重重放在桌上,不悅道:“行了,白氏,楊夫子當初便沒瞧中懋哥兒,你何必糾纏,可是懋哥兒覺得如今的夫子教不好他?”
這話就有些重了,陳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道不敢。
大夫人臉色也不好,但再也不敢說話了。
老太爺訓斥之後,衆人都以為此事就此過去了,誰知道過了沒多久,大夫人又找上了江氏。
姜貞當時正在江氏屋裡看書,大夫人帶着一匣點心來,見了她便道:“貞貞也在呢?大伯母這兒有點心,拿去吃吧。”
這是想把她支開,同江氏說話。
江氏卻讓飛霜拿了碟子進來裝點心,沒讓姜貞出去。
大夫人臉色一僵,想着不過一個小姑娘,礙不了事,于是又揚起笑臉道:“弟妹,我今日來,想必你也知道為了什麼。”
江氏也笑,“大嫂,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知道恕哥兒都是老太爺管着,我也插不了手。”
大夫人略有些不滿道:“這話怎麼說的,你可是他娘,難道也管不了嗎?日後他說親,不也要你拿主意?”
她說着掃了姜貞一眼。
江氏笑意淡淡,“大嫂,旁的事也就罷了,隻是楊夫子本就不是咱們府裡的人,要走要留都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大夫人急道:“你讓恕哥兒幫忙說兩句好話,那楊夫子不就留下了?”
楊夫子已收拾了行囊準備遊山玩水去了,大夫人這才如此着急。
江氏仍舊搖了搖頭,大夫人好說歹說也沒讓她點頭,憤憤而去。
江氏讓飛霜準備回禮,等會兒給大房送去,臉上神色十分平靜。
姜貞湊到她身邊,好奇道:“二夫人,為何大哥哥非要楊夫子呢?外面也有那麼多的好夫子呀。”
江氏點點她秀挺的鼻子,笑道:“貞貞,今日我便教你一個道理,有的人呐,總以為别人的就是最好的,要争要搶,殊不知飲水自知冷暖,誰的好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姜貞眨眨眼,好似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