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身穿華服的女子兩手撐着桌面，長頸揚起，蓄力一聲狼嚎。

周圍人靜了一瞬，随即爆發出大笑，“你算哪門子狼嚎，瞧我的！”

五花八門，不成調的嚎叫此起彼伏聒噪起來。

一桌接着一桌傳染，不僅限于狼嚎，中氣十足的狗叫，軟綿綿尖細的貓吟。

小青起初還當大家醉得厲害，直到看見第一位發出嚎叫着搖灰黑色長尾，方意識到情形危急。

她閃身來到狼族首領之後，披帛一揮，長尾不見。

狼族首領身形不穩，後背撞上身體，轉過身，眯了眯眼才看清是誰：“哦？小青你何時到我身後，正巧我有事……嗝！”

小青掀開桌布，扯過她塞到桌下，“不許爬出來，叫你的夥伴也都鑽入桌下。”

“就是此事，嗷嗚嗚嗚嗚。”狼族首領頭頂着桌肚，狼嚎轟隆隆得不得勁，“好難聽的叫聲嗚。”

狼族打了雞血回應，沖進桌下，耳朵尾巴一瞬間冒了出來，不過已經鑽入桌下，凡人隻當是快出重影。

桌布被狼尾煽動，突出各種形狀，有位聰明的，驚喜道：“還是你們會玩，桌下劃拳，加我一個！”

說罷蹲下身，爬進去。

法海在小青的動作一瞬，立即意識到不對勁。

他仔細嗅聞片刻，聞到了刺鼻的氣味。

因醇香濃厚的酒香掩蓋，這縷刺鼻氣味難以察覺。

過量飲入酒液，麻木了妖族的反應，甚至情緒異常亢奮也因醉酒得到妥帖遮掩。

以至于，原型半顯才讓小青發覺。

法海把半個身子都鑽入桌下的人扯了出來，那人跌跌撞撞後退：“哎喲，拽我幹嘛！你不會自己鑽！”

那人被扯出來，滿臉漲紅，神情極其不悅，看清頭頂光秃秃後，雙目立即清明，“法海師傅你進。”

他掀開桌布，作恭候狀。

兩條毛茸茸的尾巴沒了桌肚的掩蓋，掉了出來。

幸而醉鬼一直看法海，未注意别處，法海不動聲色拉下桌布，“施主，小僧想起身上還有空白黃符，你随我來書房，我寫給你。”

“大家别劃拳了，快……”醉鬼即便喝醉了，也沒想過獨占，大方分享好消息，隻是還沒說完，法海噓了一聲。

“符紙不多，先給醒着的信衆，這也是種佛緣。”法海不緊不慢道。

法海望了望四周，妖族已經全部被小青塞到桌下，甚至留意到凡人會鑽入，設了禁語，妖族出不去，凡人進不了。

醉鬼雖大方，可數量稀少，兼佛緣加持下，立即捂住嘴，心中偷樂。

唇邊發癢，扒拉幾下臉，更癢了，取開手一看，掌心布滿黑色長毛。

幾個眨眼的功夫，醉鬼心虛地想起來自己被抓出來時，狠狠拽了把裡面的人。

醉鬼搓掉掌心的毛發，腹诽：體毛忒重。

法海集結屋内的凡人，往書房走，連喝醉昏倒的也沒放過，請二人合力抗走。

書寫符紙時，白素貞進來，雙方相互颔了颔首。

領過符紙的賓客，白素貞順勢勸動就近歇息，關上門上道禁足法術。

待最後一位賓客被白素貞領走，法海往宴客廳走去，大門敞開，但設了道屏障，凡人進不去，妖怪出不來，就連聲音也死死屏蔽。

桌椅傾倒在地，旁邊遍布褴褛衣裳。

屋内，妖怪原形畢露，一個個被捆成蠶蛹，爪牙畢顯。

牆壁、木柱滿是爪痕，滿地木屑。

捆縛她們的繩索很熟悉，是小青挽在臂彎的披帛。

空氣中刺鼻氣味越來越濃，屋内的妖怪狂躁扭動，披帛崩成一條細細繩子，勒入血肉間，隐隐有崩斷之态。

法海以指血繪符，貼在門頭上，加強禁锢。

若是再晚一步發覺，妖怪暴露真身，在場凡人必然活活吓死。

法海眉頭鎖緊，目光梭巡一周，并不見小青身影。

府外傳來慘叫聲，法海轉身奔出。

小青徒手撕毀白府牆壁上的鬼畫符，上面法術極強，施加妖法的披帛竟無法撼動，隻能親自動手。

不多時，小青手掌便被灼傷，手腕蛇鱗隐隐若先。

除牆壁粘貼的符紙，還有濃重的刺鼻香味，充斥小青鼻尖，大腦脹痛不已。

此等專攻妖族的陰損招數，絕不會是法海所為，他向來直接。

小青撕完正門牆壁的符紙，來到府後，果然看見兩個鬼鬼祟祟的人。

穿着不是名門正派的道士服侍，一個蹲着，賣力堆柴扇風，一個彎着腰，正在将無名粉末倒入火舌中。

上方黑煙袅袅，絲絲縷縷漫過白府的牆院。

兩人皆用布帕捂緊口鼻。

此處刺鼻之氣襲來，小青鼻中口内喉間滿是苦味，頭痛欲裂，重咳兩下才緩過陣。

但也暴露了行迹，遠處兩人猛地擡起頭，看見滿臉戾氣的青衣女子，頓時目眦欲裂，定了一瞬，手中動作加快。

“莫怕，她撐不了多久，讓火燒得更大些。”說話的人，原先還是用木勺傾倒香料，幹脆連布袋一起扔進火中。

火勢爆發，直沖半空。

兩名野道士被火舌一舔，急忙往身後一撤，顧不上燒焦的眉毛胡子，一個抓到什麼都往裡丢，一個掏出扇子，垂着黑煙席卷小青。

小青聽見蛇鱗冒出的簌簌響聲，胸口盤旋着比黑煙要還要厚重的暴虐欲。

毒牙也刺突出來，身上的蛇鱗越來越多，已經蔓延到脖頸。

符紙法力雖強勁，相比黑煙，處理起來要輕松許多。

小青試過屏住呼吸，發現無果，它會鑽入蛇鱗縫隙，慎入肌膚細孔，席卷五髒六腑。

所經之處皆被粉霧細細密密覆蓋，又熱有悶，體内幹涸裂開。

小青吃力喘着氣，分不清是呼吸不暢，還是渴求溪水澆灌。

重中之中，不能再讓黑煙漫進府内，府内妖怪吸入過多，失控撞破結界，奔入鬧市，引起騷亂。

到那時，無論妖族還是凡人，都會在這場暴亂中，死傷嚴重。

指腹掌心因符紙的灼傷，血色和焦黑糊成一團，即便身上多處泛出蛇鱗，雙手依舊是皮開肉綻的樣子。

小青沖進滾滾濃煙中，沾到手上化作粉霧，像是一粒粒火星子，燙進肉裡，她痛得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