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醒。
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松些,芮嘉輕輕呼出一口氣,忍不住再次踱過去。
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蹲了下去。
目光聚焦處是段宋微微蜷曲的手,骨節分明,指節修長,手背隐隐現出些青筋,看起來很漂亮。
芮嘉若有所思地盯了片刻,舔了舔發幹的唇沿,又擡頭确認人沒醒後,才顫顫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悄悄靠過去。
伸到一半,他忽然愣住,阻止的念頭在意識裡一閃而過。
他……這是,在幹什麼?
想着,他又擡起頭,看了一眼人,内心的沖動再次占據主位。
段宋應該不會發現的吧?
他不敢碰,怕弄醒對方,隻是用食指隔着半厘米的距離,一點一點開始描摹段宋手的骨節,在半空中緩緩勾出一條虛無的曲線。
從食指到中指,再從中指到無名指,最後……是小拇指。
像是偷偷在做什麼壞事,不過這好像也确實是事實。
心跳亂得要命,幾乎震得他腦袋發暈。
是不是在做夢啊,芮嘉有些懷疑。
如果能握一下,該多好,但他自知這想法多少有些不切實際。
“你在幹什麼?”
段宋的聲音陡然落在頭頂,芮嘉吓得手一抖,不小心碰到段宋的手背,慌忙撤回手,站起了身。
“我……”他一時語塞,臉燙地厲害,尴尬地說不出話。
被人當場抓現形的滋味不怎麼好受,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莽撞。
“為什麼不說話?”段宋沉沉的目光望着他,語氣卻比他意料之中溫和很多。
站了半晌,他才終于吞吞吐吐擠出聲音,“我,剛拿完藥……”
“剛才,方肖洄還給你打電話了。”
聞言,段宋隻是微微蹙眉,似乎并不想多說什麼,隻是簡單“嗯”一聲,便起身進了科室。
芮嘉留在後面,真恨不得現在找個地縫立馬鑽進去,後悔地咬了下唇,才又遲疑地跟上去。
來來回回折騰了将近一個一個半小時,段宋才終于打上點滴。
已經臨近深夜,輸液室裡除了他們再沒别人,空蕩蕩的。
“好了,”小護士插完針,站起來撥了一下吊袋,指着剩下沒紮的那袋對芮嘉說,“記得幫他看着點,别忘了輸完第一袋立馬換上這一袋。”
芮嘉很乖地點點頭,“會的,我一定記得。”
護士拿起東西,随後一身輕松地關了門。
芮嘉攥了攥手指,目光望向前面幾排的空座位,心中五味雜陳。
剛才忙上忙下感覺一大堆話來不及說,可現在真正坐下來,有了時間說話,卻忽然不知道從哪句開始。
況且,方才的尴尬還并未完全消散。
輸液室裡的幾排座位全是通身淡藍的色調,但還是避免不了本質的陰郁,教人看着心底愈加沉甸甸的。
良久,芮嘉才終于憋出一句話,“發燒了,為什麼不去看看?”
而且,還是本身就天天在醫院的情況下,這麼近,為什麼不去?
段宋并沒有回他,隻是擡頭看了看滴管裡正一滴一滴下落的液體,過了好幾秒,才啞着嗓子開口。
“休學了一年。”
語氣并不是疑問。
除了這個理由段宋想不出來别的。
芮嘉沒想到段宋還記得之前的話,愣了兩秒,但還是如實點了點頭。
他在猶豫思考,應該怎樣說。
“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聞言,芮嘉隻覺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眼眶漸漸發起了澀。
怎麼可能,他明明……就很想,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
怎麼可能不想,可是……
短短的兩分鐘裡,沒有誰再說一句話,隻有窗外濃重的夜色隔着薄薄玻璃慢慢滲進來,帶着些涼。
“不是的……”芮嘉輕聲說,随後低下頭又頓了頓,才試探着又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說了,就會原諒他嗎?
還……能不能和好?
“本來應該休兩年的吧,”段宋并不回他,隻是默默轉過頭,目光落在那雙微微顫動的睫毛上,語速很慢,“如果我不出國,你是不是還要考慮換個學校?”
不對,應該很早就這麼想了吧。
芮嘉吸了吸鼻子,勉強扯扯嘴角,垂頭看着段宋紮着針的手背,轉了話題,“手應該很涼吧,我……去給你買個暖寶寶。”
“想走就直接說,”段宋撤回目光,自嘲地冷笑一聲,“用不着這樣彎彎繞繞。”
“我……”芮嘉一時哽住,心頭有些發酸,“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那我應該想得怎樣?”段宋的聲音很冷。
難道問你這幾年發生了什麼,問你為什麼忽然會變成現在這樣怯怯懦懦的樣子嗎?
可……你會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