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為什麼沒去操場？”良久，段宋終于低聲開口，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沒在黑暗中的人很快接上話，“你不是跟我不熟嗎？”
聲音黏黏糊糊的，混在四周彌漫的潮濕空氣裡，語氣裡的不滿溢的到處都是。
“你要是嫌我麻煩，”芮嘉繼續說，不滿裡又染上着委屈，“我不去打擾你就好了。”
“反正，你沒必要這麼勉強。”
聽着倒是深明大義，段宋隻覺腦袋被攪得發懵，強壓着脾氣。
“就因為我不讓你喝我的水？”
“沒有……”芮嘉嘟囔着偏過頭，沒注意額前翹起的發尾垂下滴水。
感受到胳膊上的輕微異樣，心頭一陣發癢，段宋幾不可察地抖了下手，忘了繼續追問。
“段哥？芮嘉？”外面忽然亮起些光，鄭梓茂的聲音打破兩人間的微妙氣氛，“我找到手電筒了，你們需要嗎？”
視野漸漸現出些影兒，段宋垂着眸勉強能辨認出面前的人，對方正耷着眉毛，努着嘴，視線落在别處，聽見聲，大眼睛立馬又對上他，目光微滞。
段宋眉心一跳，很快後撤一步，松開他的小臂，雙手手心一片潮濕。
“哥……”眩暈之際，下巴倏地被什麼輕輕蹭了下，段宋脊背也跟着緊繃起來。
“沾上些泡沫，”隻見芮嘉說着，将沾泡沫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卻又突然沒良心地笑出了聲，“現在好了。”
段宋隻呆呆怔在原地，舔了下幹澀的嘴唇，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他懷疑這家夥……可能是在煽風點火……
但是可能沒意識到。
“啊？沒聽到嗎？”外面，鄭梓茂的聲音離浴室門口越來越近。
“用！”芮嘉搶先一步開口，朝他身後望過去，“鄭鄭，你放門口就好，等會兒我去拿。”
“哦，好。”鄭梓茂應他一聲，随後那燈光便停在門口，不再晃動，映在浴室牆上，亮得有些刺眼。
聽到鄭梓茂離開，段宋忍着某種難言的沖動，轉過身，“快點洗。”就要離開。
“等等！”身後的人卻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哥……”
他腳步一頓，微側過臉，艱澀地滾滾喉嚨，“怎麼了？”
“我……忘記拿内褲了……”
“你能……幫我拿一個嗎？就在櫥子最下面那層……”
這浴室裡面實在悶得難受，額頭不知什麼時候蒙上些水珠，有一滴恰好從左鬓角一路向下，滑到下颌。
段宋蜷了蜷垂在身側的手指，黏膩的手心催得他着實有些煩躁。
“嗯。”甩下這樣一個字，他出了門。
鄭梓茂正踩着樓梯上床，見到段宋，停下動作。
“剛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扭過頭，本着同為室友應該關心的态度，疑惑開口。
“沒有。”對方背對着他，回得斬釘截鐵。
見狀，鄭梓茂也不便再問什麼，一溜煙兒跑上了床，躺到枕頭上時，下面的人還站在櫃子旁發愣。
他也沒多想，掃了兩眼，翻了身。
芮嘉的櫥子裡各種衣服随意堆着，實在亂得不成樣子。
說是在最下面那層，段宋卻是摸了好久才找出一條。
櫃子用的鐵，關上時，發出些令人牙癢的噪音，直到最後全歸到一聲“嘭”中。
段宋看不清手中的東西，但總是覺得格外地别扭，像是攥了一個燙手山芋，渾身跟着發毛……
走到門口的時候，裡面的水聲剛好停止，黃白燈光裡，段宋看到那模糊人影用手随意撥了下頭發，倏地想起方才落在胳膊上的水滴……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了些難以言說的問題。
情緒反複地失控，就像是踩在蓬松的棉花上，前一秒還在被輕柔地擦着腳踝，後一秒卻忽的一腳踩空，瞬時墜入一方陌生黑洞，令人慌得心悸。
芮嘉接過東西，很快便套上睡衣從裡面走出來，歪着腦袋用毛巾擦頭發。
趿着拖鞋走到床邊的時候，段宋正坐在桌旁看着手機，屏幕幽暗的光打在臉上，映出黑暗中格外奪人眼的立體五官。
芮嘉抓着毛巾的手停了停，有那麼一瞬間地發怔。
還真是……帥的沒邊。
也難怪從小到大，會有那麼多的情書往對方抽屜裡送。
畢竟，如果他自己也是個女生的話，看到這張臉，估計也很難不心動吧？
想什麼呢？芮嘉撥浪鼓似地擺擺頭，立即将還未成型的想法按回肚子，抓着毛巾在頭上胡亂揉了一圈，坐到床上。
可剛坐下，面前的背影反而倏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芮嘉随口問他，“這麼快就要睡覺了嗎？”
浴室門口的手電筒，芮嘉忘了拿，估計太久沒用壞了還是虧了電，忽然一下一下地開始閃，光暗了不少。
“嗯？”見狀，鄭梓茂立馬爬起來，揉着一隻眼睛坐在床上，朝他們嘟囔着，“這麼快就壞了？”
“我記得沒用幾次啊？”
芮嘉很快應上他的話，“可能沒電了吧？”
餘光裡，段宋打開床旁的櫃子，從裡面掏出條毛巾随意地甩在肩上，不知想到什麼愣了會兒，才又拿出睡衣，關上門。
“怪吓人的。”鄭梓茂接着說，撓了撓頭發。
還沒說完，芮嘉就已經走到門口，把燈關上，拿回來放到桌上，還意外蹭到桌旁那人的胳膊，他趁機偷偷捏了捏。
下一秒，原本粘在手機上的那雙眼睛很快便望向他，眉心微蹙。
芮嘉卻裝無辜似地眨了幾下眼，有恃無恐地公然否認自己的行徑。
“明天我給他充充電試試。”鄭梓茂迷迷糊糊地甩下一句，就躺回床上，沒了聲。
下面，芮嘉還不松手，順着小臂一路向下，一把握住對方的手腕，拇指下意識摩挲着那處凸起的小骨頭。
“幹嘛？”段宋的聲音很快從黑暗中冒出來，語氣似乎跟平時不太一樣。
不過芮嘉也沒多想，壓低了聲音，“用我幫你打燈嗎？”
“不用。”對方回得很快，趁他不注意，抽出手，便拿着手機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