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上身穿白色襯衣搭格紋馬甲,下身穿同款格紋西褲,頭戴禮帽,手拿一根文明棍,身姿筆挺地擋在路中央。
他見孟燦雲面紗後的一雙眼睛終于轉到自己身上,遂将帽子輕輕一提,微笑颔首。
“你好,女士。”
帽子被拿開,露出他清秀俊美的五官,是個極其漂亮的少年 。
孟燦雲皺眉:“你有什麼事?”
少年重新戴好帽子,從馬甲口袋掏出一張紙片,雙手遞過來。
“女士,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擡頭印着“泰興洋行”幾個大字,往下看,則是“陳泰予華經理”以及一行地址。
原來是一名買辦。
孟燦雲故作客氣道:“陳先生你好。” 說完也不自我介紹,徑直朝小車夫走過去。
陳泰予微微一愣,生平第一遇見不願與他結識的女子。
他一下子來了興趣。
“女士留步!”他追上孟燦雲,一面急說道,“剛才在賭場有幸目睹女士風采,一見傾心,想請女士吃咖啡,不知女士可否賞我一個臉面?”
“抱歉,我沒空。”孟燦雲叫醒小車夫,催促道,“去南區警察署。”
陳泰與聽見“警察署”三個字,眼神一亮,下意識問道:“女士要去報案?”
見孟燦雲沒有回答,他繼續道:“賭場耍詐是家常便飯,女士既然沒什麼損失,就放下這口惡氣,不要去管它。紅寶賭台後台硬,警察又心黑如炭。若那幫警察吃了賭場的賄賂,反将女士卷進去,便得不償失了。女士聽我一句勸,别趟這渾水。”
孟燦雲聽他說得一本正經,不由笑道:“多謝陳先生好心提醒,我不如您,沒這麼多閑工夫管閑事。我不是去報案。”
陳泰予見她笑了,也跟着笑道:“不瞞女士,我這人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今天還有十二個鐘點的閑工夫,竟不知如何打發。所幸遇見女士,料想下半日也算有救了。”
孟燦雲覺得他有些癡傻,不想跟他糾纏過多,敲了敲車闆,“小師傅,走吧。”
車轱辘剛往前滾了一寸,陳泰予卻攀住車廂,舉起文明棍去敲打小車夫的頭頂:“沒眼色的小孬種,少爺正跟女士說話,你撒哪門子的牛蹄!松手,一邊呆着去!”
小車夫被他打得“哎呀哎呀”抱頭亂叫,慌忙松了拉杆,逃竄到一旁。
車身猛地颠簸一下,孟燦雲重心不穩,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啊!——”
她以為自己要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所幸陳泰予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她的胳膊,沒讓她從車座上栽倒。
“你看,黃包車多危險!不如坐我的黑殼蟲,穩穩當當送您過去。”
孟燦雲驚魂甫定,擡頭瞧見陳泰予笑嘻嘻的一張臉,登時氣得半死。
“陳先生,我與你萍水相逢,這樣糾纏我不放,就不怕我報警嗎?”
陳泰予笑道:“女士此言差矣,算上剛才,我已救了你兩次,可謂‘生死之交’。這種際遇已是‘緣根深種’。自此即便你天天見我,也是‘命中注定’的理論,又怎麼能叫糾纏呢?”
太不要臉了!
孟燦雲目光微沉:“讓開,别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掏出手袋中的匕首。
陳泰予不防她亮出兇器,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欣賞的神色:“女士不愧膽識過人,知曉來賭場這種場合要帶防身用具。自強自立,可比那些受了欺負隻會哭鬧的女子強太多。”
他竟然還沒臉沒皮的恭維她。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上杆子倒貼的狗皮膏藥?
孟燦雲氣得拔出匕首,低聲怒喝:“滾開!”
陳泰予見匕首朝自己揮來,吓得趕緊避開。可他并非知難而退,瞅準空檔,竟捉住孟燦雲持刀的手,又重新靠回車廂。
“女士勿怒!莫傷了你的救命恩人,讓自個兒愧疚自責! ”
孟燦雲怒極反笑:“我活這麼大,第一次遇見你這種極品普信男!”
陳泰予也笑:“普信男?女士可是在誇贊我?”
真是癡傻愚蠢再沒有了。
孟燦雲與他較力半晌,很快敗下陣來。
陳泰予顯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這一挂,越是與他抵抗,他纏的越狠。
與這種纨绔子弟打交道,順毛撫的溝通方式往往更有效果。
所幸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好脾氣,言語中也并沒有特别的惡意。
相信他一回也無妨。
孟燦雲選擇退讓一步:“行了,松手吧。我坐你的車。”
手腕的拉鋸戰頃刻停止。
陳泰予擡頭去打量她,似乎有些不信:“女士終于感知到我一片赤誠之心了?”
孟燦雲冷笑:“你安了什麼心我不知道,隻曉得你色膽夠大,活包了頭頂的青天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