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黎昌起初仍沉浸在欣賞寶物的振奮中，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五十萬？！”

孟燦雲點點頭，強調道：“僅這一件，五十萬。”

這薄薄的一片，便抵得上金津鐵路兩個月的收入。若有六件相等價值的殘片，便是整個金津鐵路一年的盈利。

這樣一比較，金津鐵路對督軍府的誘惑，似乎不值一提。

淩黎昌略微不悅，警惕地看着她：“靖山同意了？”

孟燦雲見這位淩次長對索靖山的揣度與自己一樣，不禁想笑。索靖山愛财之心人人皆知，既然這樣，也方便她順水推舟，幫他一把。

“少帥沒有同意。”她頓了頓，“他嫌價格太低。”

“五十萬還嫌低？”淩黎昌驚歎不止，随後大抵想起北方政府更無資金購買，又氣罵道：“這混小子！國家寶物豈容他霸占肥私？簡直黑了心！”他神色嚴厲地看着孟燦雲，“如果小吉願意出更高價格，靖山也就同意把經卷都給他？！”

孟燦雲道：“當然不。如果淩次長出價更高，少帥一定會更偏向您。”

淩黎昌聽罷，半晌冷冷笑道：“你們倒公然拍賣起來。如此說來，你們的态度就是價高者得，無錢者繞道走了？”

孟燦雲道：“淩次長言重了。督軍府現在赤字累累，少帥無非想多争取一些利益，減輕财政壓力，絕對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請體諒他的難處。”

淩黎昌哼道：“我還不夠體諒他？且不提我為你們在金津鐵路上花出的資費、走動的關系。光教育廳購經款一事的扯皮，我替他向上頭攔了多少次，叫他自己去問問！”

孟燦雲道：“您在金津鐵路上對督軍府的幫扶，少帥一直銘記在心，常說日後一定會回報您的恩情。但是教育廳購經款這一件事的确不能全怪少帥。”

“怎得不怪？既已商定把卷子全部給人家，按照議定流程交易即可萬事大吉，為何還要起那不應有的貪心，将經卷私下散賣？以至于被教育廳揭發，鬧到如今不可收場的地步！”還将他一并牽連，被派過來趟這攤渾水。

“如果連淩次長都認為是少帥的錯，教育廳的目的也就真的達到了。”

“此話怎講？”

孟燦雲猜測索靖山還沒有将實情告訴這位部長，便決定替他澄清：“督軍府為了金津鐵路急需用錢。在這個節骨眼上，絕不會為了一點小利益得罪教育廳這位大金主。”她定定看向淩黎昌，“淩次長難道沒有疑惑嗎，為什麼在交易臨近的時候，會突然出現散賣的經卷呢？”

督軍府與教育廳的不睦由來已久，對經卷所有權及鳴沙窟管轄權的争奪從未停止。督軍府每惹衆怒一次，教育廳的呼聲就高漲一回。誰最希望督軍府翻台，不言而喻。

淩黎昌臉上的表情漸漸松弛下來，半晌歎了一口氣：“我明白有何用，有些事不是講道理就能應付。鳴沙窟到底被你們霸占，不論你們做什麼，都不會令人滿意，誤解和陷害也是免不了的。這些我很早就跟靖山那小子說過……”

他撫了撫胡子，兀自思考半晌，後面大概想開關竅，愁眉大展，轉而以一種贊許的目光看着孟燦雲：“你年紀輕輕，分析問題倒是冷靜，不像是隻會畫畫的壁畫師啊。”

看着這位部長的神情逐漸恢複平和，孟燦雲也不由跟着放松下來。

她恭敬道：“這些都是少帥的想法。”

淩黎昌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替那小子邀功，他那火爆性格，就算會想到這層關系也不會有什麼顧忌。”他再次細細端詳手裡的殘片，最後遞還給她，“它的确值得五十萬。但這是五十萬的銀票還是五十萬的陷阱，需要你們仔細甄别。回去告訴那小子，不要心急，謹慎行事會令他得到滿意結果的。”

随後，淩黎昌與孟燦雲又就經卷歸屬的輿論形式分析許久，兩人聊得頗為投機，盡管在細節問題上有争執，但都堅定了不能讓小吉得逞的想法。這次交談也讓孟燦雲認識到，在經卷的角逐中，代表北方政府立場的淩黎昌有絕對決策權，經卷是強行帶走，還是委于旁人，他個人的意志舉足輕重，有待後續争取。

回到曉苑已近午夜。孟燦雲毫無困意，她一心想印證寫經殘片的真假，在随身帶來的幾隻木箱裡翻檢，終于找到那一片金泥寫經殘片。與從三清宮帶回來的那張進行比對，除了手感上的些微差别，兩張殘片的外觀、内容一模一樣。

至此，她終于可以确定，寫經殘片出了赝品，兩張殘片必是一真一假。然而誰真誰假，她卻難以判斷。隻能等下次遇見索靖山，向他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