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正是白日裡來鬧事的鄭有山。
鄭有山比葉元因大兩歲,他爸和她大舅是同事,小時候兩人見面的機會多,玩的也不錯。可随着她的成績越來越好,兩人的交集越來越少,後來就很少再來往了。
葉元因半開着門,問對面的男人:“怎麼了?”
“白天多有沖撞,阿因你别放在心上。”鄭有山足足有一八五高,身材闆正結實,比她高了一個頭都不止,白日裡那般嚣張,此刻卻突然咬文嚼字起來,葉元因反倒有點不知所措了。“我沒放心上,新車壞了,确實可惜。”
鄭有山從小就覺得她跟村裡的女孩不一樣,當那些人滿山坳子飛奔,咋咋呼呼的罵人時,隻有她躲在家裡安安靜靜的讀書,見了人也是斯斯文文的說話。
小時候他還覺得她裝,大了之後卻越發向往起這樣的女性,何況她還變得越來越好看了。
“我也在安城,要不,我們交換一下手機号吧?”鄭有山緊張的臉都紅了,“都是老鄉,照顧起來也方便。”
葉元因實話實說道:“我以後應該不會再回去了。”
鄭有山大驚,心直口快的問她:“為什麼,你不是什麼……療、療愈師嗎?留在咱村幹什麼?給一幫捏泥巴的人講藝術?他們能聽懂嗎?”
他這話說的實在,卻又一針見血。
葉元因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好笑着說:“目前來說,隻能這樣。”
她剛洗完頭發,山風吹過來,隐約飄忽的香氣湧進男人的鼻腔。
鄭有山心裡一蕩,心想她可真是溫柔啊,他一個沒忍住,鬼使神差的問:“阿因,你,你有男朋友了嗎?”
她突然明白了他彎折的心事,和顔悅色道:“沒有。也不想談。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鄭有山慌慌笑着,突然也文雅道起别來。“行,那晚、晚安。”
葉元因把大門從裡面栓上,走進院子,見沈積安坐在自己先前坐過的那張竹椅上,單手随意地搭在交疊的雙腿上,俯身跟春分玩的正歡。
那隻沒有節操的貓,繞着他在轉,還伸長了舌頭去舔他的手。
“外面冷,回去休息吧,不要感冒了。”她叮囑了一聲,掠過他準備上樓。
擦身而過的時候,沈積安突然叫住她。
“你站住。”
葉元因莫名其妙去看他,沈積安盯着她春山含霧似的一張臉,突然生出幾分逗弄之心。
他不緊不慢把整個身子落進竹椅,仍是交疊着雙腿,一張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敢當着自己老公的面,跟别的男人調情?”
她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像是春日怒放的玫瑰,嬌怯卻撩人。
“我沒有!況且你又不是真的。”
“難道跟你說話的是個假人?”
“……無聊。”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玩笑,葉元因的心情久久都無法平靜。
從前那樣冷冰冰的一個人,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然變得這樣平易近人起來了。
*
沈積安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馬秘書來接的時候,給家裡備了份大禮,作為這兩天招待他的回禮。
阿媽說沈先生太客氣了,這怎麼使得。
葉元因卻勸着她把所有東西都接下了,她想的明白,他這樣的身份又怎會事事親為,禮物應該是秘書揣度着老闆的心意早就備好的,若她們不收,為難的是下面打工的人。
沈積安的出現,仿佛平靜的水面起了微小的波瀾。随着他的離開,很快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甯靜。
山間歲月單調重複,人生若非春日薔薇,總歸是閑散過活聊以度日。
四月初,九陶村發生了一件大事,村裡的流蘇樹枯了一枝。
這樹已有千年,樹幹粗壯,三個十來歲的孩子伸直了胳膊都圈不住。村裡的老人們聚在樹下議論紛紛,說不準這大難會落在誰頭上。
阿媽從門外走進來,笸籮裡盛了幾個裂了口的玉米。
葉元因蹲在地上,拿了根木棒反複錘敲着青石闆上的髒衣服。
阿媽鑽進廚房,不一會又出來,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下,挽起袖子掰起玉米粒。
“大舅媽給了幾個玉米,中午做玉米餅你吃吧。”
“我吃什麼都好。”
阿媽的手巧的很,玉米掰到一半,她拿其中的一根做杠杆,兩相格擋,另一根玉米上的顆粒很快便脫離到了碗裡。
“今年的流蘇花沒有往年開的好,可惜了。”
樹生在三岔路的接界處,距離葉元因家不遠,阿媽許是回來的時候見到了,她忙着手中的活計,幹一會就歎起氣。
“你爸爸還在的時候就很喜歡這流蘇樹,還給我講說這流蘇花像《詩經》,《詩經》你知道的吧?”
“八竿子打不着的,有什麼關系。”
“你爸爸說,都是四言的,很古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