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魚讀到最後笑了出來,若真是上古神龍的筋,還不知這兩副鞭子誰才是古董呢。但她還是如令知知所說那般将那皮革鞭收入衣櫃中,然後将新鞭别在腰間,趁雨停了便出門散心去了。
孫客從樓上看到陳魚腰上别着新鞭子出門去了,摸了摸被令知知在信中稱作“金藤寶甲”的軟甲,有些失望。這份失望卻不是對令知知,也不是對這軟甲,而是對他自己。
他歎了歎,隻見遠處的雲逐漸散開一個小口,陽光成柱般從中插出傾瀉入白子江面上,如同這副軟甲般璀璨。
于是他将軟甲穿上,再套上外衫,試着動了動。果然是好東西,穿上竟然沒有絲毫感覺,行動也方便。
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張紙條,他拿起來看。
是令知知的筆迹:“孫客,這寶甲能恰好支撐起你的傷處,再射箭時能防止你拉扯傷口。你應該明白的吧,過幾日就随我去練箭。”
孫客欣喜。試着做了一個拉弓的動作,确實如令知知所說,有了這軟甲固定身體,不管試圖從哪個方向射箭沒有拉扯傷口的感覺。
他開始期待重新拿起弓箭的那刻,自七年前左胸受傷,傷口外面已經結痂愈合,裡面卻一直反複潰爛,他知道是毒的作用。
那日羌青替他診病,說他是中了一種蠱,一種連羌青這個奇醫都未曾見過的蠱毒,他便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拿起弓箭了。
但沒想到這金藤甲一穿,雖不及之前,但單從行動上看,也恢複了五六成。
他第一次像令知知那樣一手拉着那根鐵鍊向樓下滑去,額角那些因為穿脫衣物而有些淩亂的發絲随着風飛起,真如一隻輕燕般在樓中滑翔。
原來這根鐵鍊這麼好玩,我還以為她故意耍酷呢。孫客這樣想。
雨停了後,整個孔明樓如被抛光了般金燦燦的,門口聚集了不少人駐足欣賞。
班項原本打算去東市采買的馬車路過,聽見衆人的驚歎聲也拉開簾子欣賞,如此誇張的顔色,倒讓他想起一個人。眼神随即便也暗淡垂下,以“别擋着路了”為借口讓馬夫快些離開此處。
坐在車上,他回憶起小時候的令小聲十分淘氣,在班項畫好的圖紙上随意地塗塗畫畫,班項捏起他的耳朵讓他自己去找雙霜領罰,等自己坐下準備重新臨摹一張時卻發現令知知的塗抹倒讓整副圖更加完整了,這才讓他跟着自己學習建築修繕。
或許那時,就不該讓他鋒芒太盛吧。班項惋歎道。
陳魚出門去夢尋春處,倒不是因為她與承桑栩二人的關系有所緩和,而是她知道阮徽回來了。
幾年前,陳魚和阮徽打了個賭,陳魚輸了便做了阮徽三年的手下,幫她采藥配藥,也因此偶遇了在山間奄奄一息的令知知和孫客。至于二人的身世,她從未過問。
三年期限到了,或許隻因令知知的一句“要不要跟我們走”觸動了她哪根心弦,這個隐藏身世的姑娘便同另外兩個來曆不明的人在朝冕城開了第一家孔明樓。直到大賺了一筆,令知知才将自己和孫客的故事講給陳魚聽,陳魚開始替他二人打聽消息。
而阮徽,父親是紫炁被稱作“杏林一絕”的阮玉林,母親又是月孛的首領杜素華,誰不想就診的時候套些消息出來呢,她便也被拉入了孔明樓小分隊。隻是當時,她自稱自己的愛好喜歡探聽民間八卦,并未透露自己是四餘門的人。而令知知和孫客的身世也并未告訴她。
彼此之間,并無試探。
夢尋春處還是一如既往的賓客滿堂,優雅的舞姬在中心淺池内舞蹈,因腳尖動作而時不時濺起的水珠在燭光的照耀下宛如寶石,随着鼓點向四周滴落。
一醉酒的賓客晃晃悠悠地來到中間,想要拉起一舞姬的手。夢尋春處的每一個人可都不是簡單的人,那舞姬用手背拍了回去,然後将披帛挂在那人的手上勒緊,如牽了隻被捆的雞仔般将他一腳踹出門去。這一招,陳魚在班绫來鬧那天,也對令知知用過。
她看向那個醉酒的賓客,眼裡全是嫌棄。男人嘛,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來了?”身着華裳的阮徽從樓上下來,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陳魚。
陳魚恢複了臉上的冷淡,隻說了個“嗯”。
“上來吧。”阮徽上樓。陳魚便也跟了上去。
阮徽泡了杯茶,說:“這是我從江南帶來的最好的茶,你嘗嘗。”她把茶杯推過去。茶杯隻小小的一盞,上面的花紋樣式卻極為繁雜,一看就是稀罕物。
陳魚輕輕抿了一口,嘴裡泛起清香,她還是不忘自己的任務,說:“有什麼消息?”
“一收到你的信,我便派人在紫竹林尋到了左閱的屍體,雖然晚了幾日,那屍體皮肉組織已經開始腐爛了,但能看得出來他的頸部、腕部和踝部都有刀傷。”
在陳魚的注視下阮徽也輕輕抿了一口茶,繼續道:“也就是說,殺他的兇手或許不急着他死,而是在逼他說些什麼。他或許說了,或許沒說,後來因為失血過多,死了。”
“能在禁所裡逼問他的人……”陳魚垂眸思考着。
阮徽的指甲敲着杯子,提醒她:“或許不是在禁所裡殺的呢,而是殺了之後又将屍體扔回禁所了。”
陳魚轉眸,眼神犀利,“你又查到什麼了?”
“這個我也隻是猜測。不過你可以去問問門主,幾年前也有一人死于這種放血殺人的事。”阮徽故意道。
“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說接下來的你不知道?”陳魚知曉她是故意的,有些急了。
阮徽将她提起,丢出門去。就如剛剛舞姬懲罰醉酒的漢子那般。
“你們夢尋春處的人都這個德性嗎?”陳魚在被緊關的門前大喊。
看來如今,真要去找承桑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