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野久作完全聽不見他們兩人在說什麼。他隻能看到太宰治進門之後,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後就忽略了他,徑自繞過辦公桌跑到了面具姐姐旁邊,然後兩個人一邊吃着甜食一邊在說些什麼。聲音傳遞不過來,但食物的香味卻可以。夢野久作吸了吸鼻子,在心裡哀歎了一聲。
他也好想吃呀……
他注意到面具姐姐嫌棄地推了一把太宰治,然後起身繞過他,從桌上抽了張餐巾紙出來。
她屏蔽聲音似乎依靠的是異能力,在她短暫地接觸太宰治的時間内,夢野久作能聽到些微的響動傳過來,然後是太宰治拖長了的軟綿綿的聲音。那丁點動靜轉瞬即逝,很快就又是寂靜一片,就好像是被小貓咪輕輕撓了一下一般,惹得夢野久作心裡蠢蠢欲動,忍了好一會後,還是又一次悄悄投去了視線。
吃一塊鲷魚燒其實要不了多久,跟太宰治一起的話,商讨策略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太宰治吃得比西條要快,他三下五除二把最後幾口吞進肚子的時候,西條還在品味那美味的紅豆餡料。是的,在西條看來,鲷魚燒如果不是紅豆餡的就應該被拖出去處以極刑。
太宰治将包裝紙團了團,精準地丢進了垃圾簍裡,然後眼神不住地往她手上的食物飄:“有那麼好吃嗎?”
看她這一臉滿足的樣子。這個鲷魚燒其實有點甜了吧?
西條不屑道:“沒品的家夥。”
連甜食的美好都不懂,怪不得自鲨也會選入水。
“啧。”太宰治不滿咂舌。
他又幽幽地盯着西條看了幾秒鐘,然後在她又一次吞咽完畢、正準備咬下一口的時候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探頭過去嗷嗚一口叼走了剩下的那幾口鲷魚燒。他擡眼對上西條略顯錯愕的神情,壞心思得逞了的小小得意都要從那雙鸢色的眼中溢出來了,還不忘發出了一聲挑釁的鼻音。
做完了壞事就跑,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把食物咽下去,就已經兩步竄到了辦公室門口。太宰治頭也不回地沖後面揮揮手,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回頭東京見——”然後就關上門溜了,隻留下西條默不作聲地坐在原處。
西條:“…………”
西條捏着那空包裝紙坐在原處,沉默地進行了一次深呼吸。
她倒是不介意太宰治這種孩子氣的行為,但是久違的有觀衆在旁,而且是年紀很小的、她回頭要教導的孩子,這個事實讓她相當惱火——她又不是沒注意到那一直若有若無的視線和小孩滿臉吃到瓜的表情。她略有粗暴地将包裝紙揉成一團,哐當一聲扔進了垃圾桶。
很好,如果這是太宰治督促她教育小孩的策略,那他無疑是非常成功。說起來,鑒于他們關系剛剛緩和,她都還沒跟他算他直接舞到她哥面前的賬呢,真是不應當,她怎麼就忘了太宰治就是這樣給點顔色就開染坊呢。哈哈,下次新仇舊恨一起清算吧。
夢野久作被吓得一個激靈,悄無聲息地把頭再埋低一點,在心裡默念自己剛剛已經讀了三遍的題幹,試圖假裝自己很忙碌的樣子。
好一會危險的沉默後,略顯輕柔的女聲響了起來。
“Q。”
以為自己已經逃過一劫的夢野久作條件反射地擡起頭,大聲地應了一聲是。
剛應完聲,他就意識到自己反應可能有點過激,表情變得愈發緊張。
糟了,會不會惹面具姐姐生氣了?他不想被丢回那個房間了啊!
但西條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大發雷霆,她甚至姿态悠閑地向後靠了靠,姿态舒展地交疊起腿,十指交叉置于身前。她隻是普通的注視着夢野久作,就讓他憑空生出一種自己正在被居高臨下審視着的感覺。
“你看得很開心啊。”西條微微笑着看他。
隻一瞬間,夢野久作的後背就被冷汗浸透了。恐懼感攥住了他的心髒,四面八方襲來的壓迫感讓他難以呼吸,周圍的場景沒有一絲變化,但那種明确的被‘什麼’盯上的感覺是如此鮮明。他直覺自己應該尖叫着反抗,但他張了張口,卻沒辦法從嗓子裡發出半絲聲音,仿佛渾身除了大腦以外的部分都開始停擺。
夢野久作不是笨蛋,他能猜得到,名為佐井的幹部既然有膽子帶他出來,就意味着她也同樣能夠應對他的異能力。她跟太宰先生同樣是幹部,那麼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她跟太宰先生是一樣的。
……被整個下午的、佐井溫和的舉動迷惑了的夢野久作在這一刻找回了那種畏懼感。
“我、我……我很抱歉。”
眼瞅着小孩都被吓得嘴唇打顫,西條才稍微收斂了一點氣勢。
“自己想一想,究竟什麼是你該看,什麼是你不該看的。你能把握這個界限,對嗎?”她淡淡地說,“如果不能的話,我會親自教給你。”
“過來。”她說,“把卷子拿過來。”
夢野久作立刻站了起來,起身間還差點被桌腿絆了一下。他小心地靠近,雙手捧着卷子遞了過來,全程在西條的注視下顫顫巍巍。西條沒說什麼,隻是随着他的方向偏頭,然後輕描淡寫地将卷子從他手中抽了出來,簡單地翻看了幾頁。
想到自己寫的那卷子,夢野久作抖得更厲害了。
他其實不知道面具姐姐到底是如何隔着面具‘看’到紙面上的文字的,但毋庸置疑她可以。她閱讀的速度肉眼可見得變慢,然後在讀到第三張後,她就停止了這樣浪費時間的行為,隻随意翻了一下後面兩頁,就反手将卷子壓在了桌上。她慢條斯理地抽出筆,在背面空白處寫上了今天的日期,和他剛剛完成試卷所耗費的時間,然後打了個電話,叫人送了兩本教科書過來。
她将教科書連同新的試卷一并遞過來,不算厚的一沓紙,夢野久作接過來時卻覺得沉得可怕。
“去看看書吧。”她沒有訓斥夢野久作,隻淡淡地說,“自己看着時間,複習一下,然後再做試卷。六點半吃晚飯,在那之前我要看到兩張小測卷子,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