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回神,目光灼灼地注視着織田作之助,摩挲了一下下颚,然後低笑了兩聲,看起來已經開始腦補什麼有趣的景象了。
惠忍了片刻,似乎想說些什麼,然後便感到身邊的人稍微拉了拉他。他回過頭,看到津美紀溫和且平靜地看着他,很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于是海膽頭的男孩偃旗息鼓,安靜了下來。
津美紀眼中含笑地看着惠變了神态,然後才轉過頭去。她揚起笑容,上前幾步湊到織田作之助跟前,仰頭望向他:“織田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呀?”
“啊,說的也是。”織田作之助查看一下時間,“确實,時候不早了,回去後差不多就能吃晚飯了。”
他頓了頓,轉向太宰治:“太宰,你……”
要跟他一起回去嗎?
但為了方便,織田作之助其實是住在西條高人隔壁的,兩人甚至在同一樓層——西條高人最初知道的時候,還在感慨這種驚人的巧合。而且現下津美紀和惠還在,若是太宰治過去的話,很容易會碰到一起。
太宰治擺了擺手。
既然撈不到好處,他才不過去自讨沒趣。
“等你空下來再找我吧。”
留下這句話,太宰治毫不留戀,轉身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惠陷入了沉默:“……”
這家夥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織田作之助早已習慣友人這幅做派,全然沒放在心上。他低頭和津美紀輕聲細語地說了幾句話,才放棄幫助小孩子拎袋子的行為,同兩人一起返回公寓。
公寓内為他們開門的是西條。因為無人打擾的、與兄長兩人共處的一整個下午,這位mafia幹部身上冷厲凜然的氣質都融化消解了,眉眼間洋溢着溫柔的喜悅,就連對待西條高人以外的人也不吝啬一點好臉色。
既然是準備過年,西條又今天剛剛回來東京,他們提出晚上要出去吃飯,并且盛情邀請了織田作之助同行。
“沒事,我晚上約了朋友。”織田作之助拒絕了。
他還念着在街上晃蕩摸魚的太宰治。
“而且……這會兒是家庭聚會的場合吧?”
紅發青年的表情很平靜,那雙藍眸仿佛能望進他人心底,誠摯地從他人的角度着想。他稍微笑了笑:“我就不打擾了。吃飯的話,下次再一起吧。”
于是西條高人愣了愣,安靜下來。他略有無措地眨了眨眼,應了一聲:“哦……”
擁有一個家庭成員,和擁有三個家庭成員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體驗。西條高人原本是出于好意做出的邀請,因為他們與織田作之助的關系确實深厚,但看來,他似乎得重新習慣作為家中長兄的身份了。
他思考幾秒鐘,重新露出微笑:“那下次再一起吧,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微微颔首,随後向他提出告辭。
他又跟西條對視一眼,點頭示意,而後跟兩個望着他的孩子揮了揮手,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才轉身離開。
西條高人背對着他們站了片刻,然後才回過身。他拿出扮演溫柔長兄的架勢,以完美無缺的儀态面對他們:“那麼,大家想吃什麼?”
“……”西條下意識地就想皺眉。
但考慮到還有兩個孩子在場,她沒有開口。
姑且商議定下了晚餐的場所後,等兩個孩子離開客廳去準備後,她才無聲無息地從後面靠近了西條高人,悄悄伸出手環住兄長,将下颚擱在了他肩膀上。
她郁悶地開口:“……哥,我不喜歡這樣。”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也變成外人了一樣。
西條高人微微偏頭看她,呼吸間西條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吐息。他向沙發後面靠去,拉進兩人的距離,将手覆蓋在妹妹小臂上,思考着說:“抱歉,多佳子……我隻是在想,雖然在戶籍上寫的是平輩,但也許,我們實際上扮演的是他們父母的角色?”
有過兄弟姐妹的人都能感受得出,哥哥姐姐這樣的角色,其實和父母差異很大,但如果家庭中沒有父母在的話,長兄跟長姐就會充當這引導者的身份,進行管束和教導——但因為一些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總是沒辦法完全頂替這個身份的。
既然他們确實跟津美紀和惠在年齡上有所差異,或許應該順勢端正姿态,豎起一個更有威嚴的、更有助于孩子成長的形象?
西條不小心懵了一下:“……”
……哈?哥哥他在說什麼?
西條稍微松了松手臂,饒是現在是這樣好的一個機會,她依然放棄了和兄長貼貼。她感覺她哥似乎走入了什麼思維誤區。
嗯……不是沒有可能。
‘父母’對于孩子來說着實是個很特殊的角色,他們就像是在空白的畫紙上作畫,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留下痕迹,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巨大的影響,甚至留下無法抹平的褶皺。但這樣的關系,對于做父母的人來說往往也是第一次,他們其實沒有處理這種權利關系的經驗,更有人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對于雙方來說,這都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但在這個過程中,孩子是沒有選擇權的。為此,做父母的存在就必須更加謹慎小心。
雖然理論上她是在西條高人照顧下長大的,但如果客觀評判,他們更像是互相幫助、互相彌補生活中的空缺。饒是他們年齡相差九歲,但西條高人在面對她時,仍舊不是個威嚴的角色。
——要知道她哥甚至能和三歲小孩成為忘年交。
他一直在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從未肩負過額外的責任與壓力,從未為家庭經濟和生活而擔憂,這使得他在保有年輕感、奮鬥精神和沖勁的同時,并沒有成為一個以沉穩可靠為标簽的人。興許是第一次做‘監護人’,他在剛剛那個瞬間,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需要轉變了。
但不管怎麼轉變,也不能是将演技帶入生活啊。
“是因為剛剛織田先生說的話?所以哥哥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感吧。”西條謹慎地斟酌措辭,“是的,畢竟在他們成年之前,我們都算是他們的監護人。不過小孩子會向父母學習,是因為父母是天然所處于他們生活中的、距離最近的、最合适的學習對象。以此類比的話,我們确實正處于這個位置。”
“我覺得,哥哥沒必要去扮演别的角色,你隻要做自己的就夠了。這樣的你,就足以成為一位優秀的學習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