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吳瑧抹了淡淡的紅唇,到城門口等。
想象到來往之人遠遠駐足傾慕鐘延但無人敢上前打擾的畫面,畢竟就算别人不識玺蚺大世子也擋不住他的耀眼。
可是他沒如約出現。
銀娘攔住找了兩圈的吳瑧:“世子應該有什麼事耽擱了,我陪你等他。”
今天剛好是骈城舉辦迎春節的日子,吳瑧怕銀娘難等,留了一縷靈絲在城門口,牽起她去主街逛。
“瑧,你别一直魂不守舍的,世子肯定臨時處理事情了來不及告訴你,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肯定不是。
越這麼被安慰,吳瑧心中越慌。
被來來往往的人擠進人潮,吳瑧像個沒感情的傀儡一步一驅。
“瑧。”
“怎麼了?”吳瑧有點不耐煩。
見銀娘定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吳瑧懊悔地蹙眉,“對不起銀娘,我不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
“那你回頭看看其他人,興許心情能好點。”
“對不起。”吳瑧還在道歉。
身體被扭到背後,銀娘笑嘻嘻道:“傻子,我怎麼會跟你計較,回旅舍等你哦。”
兩肩剛松,又被另一雙手搭住。
鐘延一改往日淺笑,面上浮着風雨過後的暖陽,“街上這般熱鬧,我的瑧兒卻在為我發愁。”
吳瑧愣了半晌,二話不說拉起他穿進街邊小巷,過曲折小路往小院跑,穿過好幾層房子,遠離喧嚣,她再也忍不住問:“這兩天去哪了,做了什麼,你一五一十說來。”
話說出口吳瑧才覺出不對,立馬解釋:“我不是想套問你的行蹤。”
鐘延抱了上來,“向夫人禀報行蹤,理所應當。“
“昨日召集族人和同盟者,連夜殺上鐘山,可惜黑雲佬知大勢已去,提前召喚了空間裂縫,我剛要捉住人便被他跑了。”
吳瑧驚得半天沒說出一個字,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概括了厮殺過程。
“這座城的确不同往日了吧。”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沒喊我幫忙,有受傷嗎?”
鐘延牽着吳瑧坐在古樹下:“需要你的時候我從不客套,總不能次次都依靠你。沒什麼傷,你這兩日一直挂念着我是不是?”
想着鐘延剛緊繃完,精神肯定想好好放松,吳瑧便不再細問。
“事情都解決了就好,這兩天看來,在骈城定居的大多數是些散族小部落,但待人非常熱情,他們之間也很團結。”
“那就好。”
晚風吹起吳瑧鬓邊的碎發,鐘延伸手輕撫,“做不到設廣廈千萬大庇寒士,隻能盡我所能給他們一個落腳的地方。”
吳瑧像隻乖順的小貓,任他輕弄頭發,任他微溫的唇貼着額頭。
“有很多話想說,一下子不知從何說起。”鐘延松開懷抱,微微傾身與吳瑧平視,眼中竟是不舍。
“瑧兒,此前與你說的那位長老,他醒了,我問過,他的确有法子分離出你體内的鏡靈,需要借助神器,他身子好些便能驅動,隻不過用神器分離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他說着,流下一顆淚,眸光在月下閃爍動情,“可是我私心,想同你商量,能否陪我一年半載……”
“這事我提前想過,心裡也做好了打算。”吳瑧吸了吸鼻子,“縱然陸老師說我投錯了胎,可媽媽生了我,爸爸也是慈父,我從小身體差,兩人殚精竭慮照顧我二十年,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養兒敬孝,這是自然。”
“我陪你五年。”
“你,”鐘延震驚之餘一下子沒說出話來,“我以為你三月後便會走,你說真的?”
“給你……”
說到關鍵處,吳瑧低頭躲進他懷裡,“給你生個世子殿下的,我離開以後,你不至于太孤單。”
不過百來年的壽命,即便能回,也不能再回來讓他傷心,有個孩子,等不到她也不會太失望。
“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我回不來,你可以給孩子找後媽,可是,可是隻能叫續弦,不許搶我第一夫人的名頭,不然我……”
吳瑧想:我做鬼也要來清金道星。
“瑧兒,難道你回不來會改嫁麼?”
“我不一樣。”關于這點,吳瑧看的很明白,也不會多做糾結。
“我一介平民,我爸媽巴不得我不嫁人一輩子養在身邊,你肩負複興鐘山的大任,要為鐘山綿延子嗣,到時你族人日日相逼,我又沒歸期,加上你這麼優秀,時間久了,自然會有因緣邂逅。”
“你,你這樣想我?”
“何況你遲早要飛升的,你走了,鐘山沒有女主人,我和你的孩子,還有你跟第二任妻子的孩子不能沒有人管,唉!反正我想的很多,到時你要承擔的壓力不是現在能想象的。”
說着說着就見鐘延的表情不大對,眉頭緊蹙,一臉的悲痛和難以置信,整個人透着不舒服。
他撇開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鐘延!”吳瑧伸手去扶卻被擋開。
“難為你苦心籌劃。”鐘延手撐在膝上,神情慘淡,“你這般看得開,何須同情理睬我,讓我趁早死了豈不幹淨?”
吳瑧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第一次見人氣到吐血,一時也慌了,想幫他擦去嘴下的血漬,伸出的手再次被别頭躲開。
“我已經盡我最大能力了。”
吳瑧也委屈,她一腔苦心不能說出口,眼淚不争氣地掉落,“你要是生氣,現在跟我分道揚镳,我也答應。”
鐘延重新抱住她,“瑧兒,是我不好,你一心為了我,是我不好。可我同你說清楚,我鐘延,不論修仙或成神,唯你一個妻子,我不想你在這事上大度,我也不會答應你再嫁。”
“哒哒哒……”
院外有腳步靠近。
敲門聲輕輕扣響,鐘延不理。
腳步聲沒離去,來人在院門外駐足了好一會兒,又敲了敲門。
吳瑧手指戳戳他心口,鐘延才出聲,“什麼事?”聲音冷得好像要把除院子外的其他地方全冰封起來。
“世子,屬下唐突,濮長老有要事尋您相商。”
“無人抱恙丢命盡數明日再議”。
“是……屬下告退。”
“瑧兒,我們先去了卻南疆的事,然後回鐘山預備幾日,發号告帖,預備大婚。”
吳瑧好笑:“這麼急幹什麼?”
“這些天不止一人問起你,或迂回問秦兄你的狀況,從前我自身難保,如今,趁早定下名分心中才安,都是我的緣故,才讓你遭受許多非議。”
“秦莫說的,别人背後再如何說,能找死說到面前來麼?不過說我來曆不明,身邊老跟着你呗,能有多難聽。倒是南疆,什麼時候去?”
“現在。”
吳瑧才發出疑問,空間裂縫便開了起來。
“厲害,這裡到南疆直線也有一千多公裡吧,空間裂縫說開就開啊。”
面前伸來一隻手,月光下更精美如瓷玉。
吳瑧把自己的小手搭到瓷玉上,剛一隻腳跨進裂縫,又退了出來,“銀娘還在小店裡等我,她會擔心。”
“我正好也要先接個人。”
同行的另外一人叫涪江,是鐘山的長老,上次來南疆鐘延提到過他,好像他有辦法恢複南疆人的身體。
鐘山的人自帶冰封屬性,其實不算初次見面,封陰山上,那群黑衣長老跪在林間猶如鬼魅。
那時候他們沒露臉,這樣細算起來,也不能算有過一面之緣。
吳瑧和銀娘在骈城見到人時行了大大的禮,這會走在南疆密林中,挨擠着跟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出。
“兩位姑娘不必拘束,鐘山人不願入世過深,并非不近人情。”
涪江長老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