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跨進馬路邊的小院,吳瑧突然有個想法。
“以後咱們也在塵世的熱鬧地方找處有花有草有塘子的巷子住好不好?不拘尚行市還是天府城,哪兒都行。”
“嗯,華國這麼大,瑧兒想住哪兒咱們就住哪兒。”
到大門外,吳瑧忽然被拉住手,回頭一看,鐘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難得有做賊心虛的表情,倒是給吳瑧笑懵了。
“怎麼,裡面藏了二房?”
鐘延一怔,随即笑容凝固,“瑧兒,能别拿這種事玩笑麼?”
他說的很肯定,生氣時那股子倔氣習慣性地浮現,眼睛看下右下角,是真的不開心了。
“好好好,以後不說了。那幹嘛露出那副表情?”
“是……幾位長老聽說我們要在外多待幾天,夙夜擔憂,夜枕不眠,就是濮長老、胡叔公、涪江長老,非要跟來服侍我們。”
他說着眼睛飄向門的方向,意思很明顯,人已經在裡面了。
“就這樣?”
“這裡不比鐘山,有點動靜整樓都能聽見,我怕你不自在。”
“嗐。”吳瑧當什麼事,“我們又不用服侍什麼,他們無非擔心咱們的身體,二來想多陪着你罷了。”
“瑧兒?”
吳瑧抱住他,踮腳親在鐘延側臉,“又不是剛見面,不會不自在。”
還沒放下腳,鐘延的手托在她腰間,把人往回領,溫暖的唇瓣落下來。
嘴巴剛要動作,門蓦地開了。
兩人觸電般彈開,吳瑧踩在門口的石階邊緣,一個沒站穩,又被鐘延帶回懷裡。
門内的胡長恩猛猛後退,抱手:“拜見……”
鐘延清了清嗓子,“别行禮了,自在些。”
門内另外兩個長老各坐了一把木沙發,見到鐘延就要起來,也被他叫坐回去。
“胡叔公,線人那邊有消息嗎?”
“還沒有,上次我已經交待過,看風頭不對就撤回鐘山,可能還在找時機。”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出面。”
“是。”胡長恩應道,見吳瑧端起二樓的茶托盤,想起身幫忙。
吳瑧躲開他伸來的手:“胡叔公坐吧,我來就行。”
等她下樓洗了杯子,燒了水泡茶上來,三人齊齊起身,這次鐘延沒有出聲。
“多謝。”
“謝神女。”
“謝侄孫女。”
另外兩人:“??”
涪江那表情:不是,你當真啊?
胡長恩:“不是神主先喊我叔公的嘛!”
給他這麼一耍寶,尴尬的氛圍瞬間散去不少,長老們嘬了兩三口茶,吳瑧坐到鐘延旁邊。
濮長新放下茶杯,表情由輕松到他素來的嚴肅。
“今日前來還為一件事,神主即位這兩年人心大穩,現如今你們也成婚了,有些事也是時候給你們年輕人知曉。”
“此言何意?”鐘延不明白。
“請神主和神女查看我記憶。”
在濮長新的要求下,鐘延施展溯魂令,濮長新指導他翻出很久之前的一段記憶。
時間來到兩千多年前。
這天骈王之城華燈初上,街上人來送往,處處洋溢着歡聲。
“濮先生有福。”
“郭才師有福,今日遊神辛苦你了。”
“先生放心,我等日夜勤練,全等遊神會長臉。”
濮長新的視角看了一眼天色,可能覺得時間還早,找了家茶室單間坐下。
風吹起旁邊的簾布,“長新。”
看清是誰人後,濮長新立馬起身,恭敬行禮道:“神主。”
先神主道:“不去遊神會現場反來喝茶,長新,你也不愛熱鬧嗎?”
“回神主,是。”
先神主起陣防止别人聽去兩人的對話。
“你啊,太一闆一眼,坐吧,正好有件事問問你的意思。”
待濮長新坐下,先神主道:“今晚我要會見雲佬,他說有要事同我商量,關乎修仙界的未來。”
“雲族執掌?敢問神主,他沒提什麼事?雲族迎劫失敗居然還有餘力關心整個修仙界的走勢,此事古怪。”
先神主不以為意:“罷了,見一眼,若雲佬口不擇言最多不理睬他。”
“那神主多加小心。”
當晚,濮長新和另外一群長老跟着曲折蜿蜒的遊神隊從主城出發,從城門外沿着大石鋪就的路,過骈江大橋邊遊向雪山。
行至雪山之巅,帶隊的郭才師讓人将托舉上山的紙遊船放在高木架上,抛出靈火點燃神遊船。
請神隊浩浩蕩蕩跪了滿山,伏地向天請願,預人道祖也在隊伍前列。
燃燒的遊船火苗幽幽旋動,遠處橫嶺降下絢爛光芒。
濮長新旁邊一人激動道:“神願!天降神光,劫難降臨,快回鐘山。”
那人帶頭往橫嶺禦物飛行去,一幹人等也跟上。
濮長新在鐘山尋了一圈,終于在位于鐘山的飛升大殿外的長階上找到先神主。
“神主,劫難降臨,快去接願吧。”
先神主有點魂不守舍,擡頭怔怔望着天:“不如,請神願回吧。”
濮長新駭然:“神主,鐘山自上古沿襲至今,順利通過劫難三次,如今民富力強更甚從前,沒有不接願的道理啊。”
“今日見了雲族執掌,他說一些話,我驟然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濮長新半跪在地上:“神主?”
“阿珒呢?我要同她商量一下,你們一起來。”
“李族長已經去請神主夫人了。”
到了大殿之中,衆人時不時瞧殿外的天光,生怕神願收回。
先神主夫人端坐在主座側首,華服流钗襯她鳳眼含星,着實讓人移不開眼。
她遞上酒樽:“良君有何顧慮?”
聽到聲音吳瑧更确定是那人。
“我見過先神主夫人。”
四人從記憶雲團中猛地抽出思緒,不可思議地望向她。
吳瑧說出這次受傷夢中見到的人和事。
“這樣聽來,神女當日确不像被夢魇困住。”涪江道。
胡長恩托着自己下巴:“那天我就說看着不像。”
濮長新:“神女還聽見死去的師父和師娘對話,恐怕确實去了冥洲。”
這些都是猜測,讨論不出所以然。
鐘延眼中有點濕潤,濮長新見狀讓他繼續施放溯魂令。
記憶中先神主道:“今日雲族執掌找為夫,稱其掌握了修仙界的絕密,他想與我聯手掌管此界。”
先神主夫人粉面溫柔,聞言隻是溫聲問:“這位雲族執掌可與良君細說了絕密?”
“并未,我當他無中生有想攀附鐘山一口回絕了,走時他說今夜會有神願降下,勸我不要接願,否則定會後悔。”
此話一出,殿中衆人皆稱離奇。
神願降臨之事上古以來都無先兆,不可能被提前算準。
濮長新擔心:“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先神主讓衆人安靜,“洪荒大戰後,上古神族唯我鐘山順利迎過三劫,其他神族隐退、沒落各有下場。”
“也許這人信口胡說沒想到真應驗了,難道我們鐘山要聽一個迎劫失敗的部族。”
“李族長莫急,此事蹊跷,不可拿全族做賭。”濮長新道。
先神主轉頭問:“夫人怎麼看?”
“我聽良君的,無論何種結局,絕不悔今日選擇。”
殿中一幹人等都拱手等先神主示下。
先神主舉酒樽一飲而盡:“接願!”
帶頭到飛升大殿,其餘人不得入,他一個人走進殿。
過不多時,天上絢爛光芒傾瀉下來灑向每個人、每一處。
這時,濮長新接到一人傳音:“禀先生,骈江忽變血紅之色。”
剛接願就出現這種情況,顯然不是好兆頭。
當時鐘山人口富足,先神主帶了十多名長老去骈城查看情況,讓其他人留在鐘山。
從橫嶺禦物飛行出去,血紅江水奔騰流向遠方,連源頭都是如此。
濮長新走河邊仔細嗅了嗅:“沒有血腥味,應該不是血。”
大家疑惑之際,上遊連到骈江大橋附近的江面突然亮起許多赤紅靈陣。
血色江水在陣法轉動作用下化成細密水刺,大量赤紅水刺懸在江面之上,密集法陣内的符文繼續轉化。
先神主臉色一變:“射神陣!沿河防禦!”
說時遲那時快,數以千萬計的水刺向骈城方向射去。
雪山上還有人在往下撤,看到這個江面這邊的景象吓呆在原地。
鐘山等人神法靈逸,還由先神主提醒占了先機,否則怎麼也快不過如弩箭發射的水刺。
他們不用念令,面向骈江很快起了長達幾十裡的擴面防禦陣。
水刺被格擋在城外,也有很多落在兩面山上。
天上黑雲壓城,先神主接過濮長新手中的防禦陣,讓他到一邊秘陣傳音,叫鐘山再來些人手。
幾十人剛到骈城,将整個骈城防護在大陣中,天上就下起雨刺。
在隻見一片黑雲以極快的速度往橫嶺方向鐘山之上去。
看着記憶的吳瑧隻覺得托舉那片黑雲前行的特殊靈力格外刺眼,正是秦莫和拟寒大戰之後,射下靈刺重傷鐘延的那個。
但是非要細說卻說不出怎麼特殊,總之似邪非邪,怪異得很。
“今冥。”
“這人的靈力我永遠忘不掉。”濮長新也是恨意增生。
先神主讓邊上人接手防護陣,接着一路往鐘山方向瞬移,如果換作旁人,瞬移這麼長的距離早就力竭了。
趕到橫嶺之上,常年籠罩山頂的厚霧蓋住了黑雲和先神主的蹤迹,骈城這邊的人除了護好陣向鐘山報信,做不了更多的。
“骈王之城的子民們,鐘山這些高傲的神并不能護你們周全,來啊,投入我雲族懷抱吧。”
骈城上方高空,層雲中鑽出一隻黑雲手,響起黑雲佬的說話聲,當時他的稱謂還是雲族執掌。
城中人在鐘山弟子的指引下躲進屋子,到底暫時沒有什麼危險,好些人在房檐下,好奇地看向天空。
有人喊道:“你是誰?”
“我是雲族人,你們可以稱呼我為雲佬。”
“雲族執掌?”濮長新自言自語道。
鐘山有人擴聲:“什麼邪魔歪道還不快快退去,鐘山不與人為敵,但人若犯我,或犯骈城,我們便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何為天道?何為歪道?冥頑不靈的鐘山人啊。”
黑雲佬不再說話,但黑雲手仍挂在天上,雨刺也下個不停。
這場雨刺下了半天還未停歇,神主沒有回來大家不敢輕舉妄動。
鐘山兩名叫馮詠和甘居的弟子自動請纓,要去天上與黑雲手鬥一鬥。
看得出來那時候鐘山人手确實多,出去打鬥都還要自報姓名。
李族長準去,他們踏行上天,雨刺落到兩人身外的護陣上彈射開。
馮詠神勇當先,兩柄環刀極速旋轉絞到黑雲手中,但是黑雲手好像空心的一般,環刀從另一側飛出來回到主人手中。
甘居從手邊的陣法中取出一個罐子,丢到黑雲手中。
高空炸響,那罐子爆震,炸起灰色的一大片菇狀灰雲。
火花散去後,雲團甚至沒散開,這就讓人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