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意,往後的路得需你們自己走了,姑姑再無法陪你們,答應我一定要守住沈氏的江山,莫要給了外人。”
沈施哭着應諾,口中喊着“别走”,最終天不遂人願,她還是走了,而她的遺志成為了沈施的執念。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沈逸也不必知曉。
她輕輕撫摸着沈逸的臉頰,與他微微發紅的眼睛對視,定定說:“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決不可能棄你而去。”
兩個相依為命的姐弟,周身皆是豺狼虎豹,他們不懼,縱是死也要守住沈家的江山。
一壺新茶飄着馨香,安撫住兩顆千瘡百孔的心,也燃起絲絲希望。
科舉制時隔八年再次啟用,是推翻世家的契機。
“今年春闱如何。”
謝家大公子謝璟為榜眼,周家四公子周明敦為探花,這兩人均是天資聰穎之人,從小被培養長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華在他們之上呢?
“狀元名季随,字度春。”
沈施有些詫異道:“随意度春秋,倒是個好名字,不過此人可是出身寒門?”
望着他的表情,她已然知道結果,“你欲拉攏他,可為何要讓他處于衆矢之的?且世家會如何看你?”
“他們自會看出季随有稀世奇才,不必朕多言。”
沈逸從椅子上站起來,背着她向前走了幾步道:“朕所需之人必定是能經得起百般折磨之人,況世家陷害刁難他一分,他就愈加憎恨世家,隻要朕施舍些幫助,再拉攏他,豈不是更能讓他與朕一條心。”
“成為朕手中的利劍刺向世家。”
他轉身背着光,臉上已然褪去了幼時的稚氣,隐隐有戾氣圍繞在身側。
沈施對此不置可否,這八年間他們分隔兩地,她尚且有姑姑照拂,可是他每日被軟禁在皇宮之中,面對的皆是見風使舵之人,若不學會長出尖刺,恐怕也無法活在這世間了。
是她之過錯。
想到這,她端起茶飲呷一口,對他颔首。
沈逸也咧起嘴角笑,“阿姐,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罷,你是我的親弟弟,我怎舍得拒絕你。”
“我曉得阿姐最是疼我,在宮中多有不便,望阿姐能暗中保護季随。”
聽到沈施答應他的請求,沈逸再次坐回椅子上,提議與她下一局棋。
纖細的手指夾着黑子落在棋盤上,沈施緩緩問道:“既如此,前三甲的官位你欲如何安排。”
白子一步步緊逼黑子,沈逸停頓片刻落到了另一處,看似給黑子喘息的機會,實則劍走偏鋒,暗中設陷。
“謝璟與周明敦皆任翰林院修編,季随任大理寺主簿。”
“可是世家施壓。”沈施喝了茶仍無法撫平緊皺的眉頭。
沈逸颔首,這兩年他雖為天子,實則并無多少實權,朝野被世家掌控,縱是有寒門從科舉中脫穎出來,未過多久便在官海浮沉中失去蹤影,少數存留下來的終其一生也隻是些芝麻小官。
況且,他尚且無法完全與世家撕破臉面,榜上的名次隻是表象,可這官職大小卻是切切實實地觸及到了世家利益。
“季随出身于寒門,縱使其才智過人,現亦無法委以重任,懷思,不必操之過急。”沈施試圖安慰他,同時黑子絕處逢生一擊制敵。
“阿姐的棋技還是如當年一般厲害。”
沈施不置可否,天色漸晚,該回公主府了。
她垂着眼眸,走出大明宮,坐上車辇,最後回望這座皇城。
幾十年來,它見證多少悲歡離合,人情冷暖,卻淡然屹立于紛争之中,或許它就是罪惡之源,禍事之基。
“公主,如今聖上已成長到能獨當一面,您不為他感到高興嗎?”
沈施沉默良久,心中追問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合該高興的,卻心中有幾分擔憂,恐其劍走偏鋒,将他自己搭了進去。”
朱顔不知要如何寬慰她,她已然調整好情緒道:“明日,可還有踏馬遊街。“
“有,明日公主可要去看。”
沈施點頭後,閉上了眼睛。
夢中,她被侍從抱着向前奔逃,身後的城池禁閉,不斷熊熊燃燒的火焰吞沒驚呼高叫的人聲。
火焰上方的黑色灰煙似乎是活生生被燒死的人所幻化的,在大聲哭訴着不公。
沈施從睡夢中驚醒,輕揉着額角,意識還在半夢半醒之際,她許久未曾夢到在北蒼國之事,忽而又出現在她的睡夢中,一時間尚未緩過神來。
朱顔聞其聲問道:“公主,可還安好?”
沈施将壺中的清茶倒入精巧的杯中,一口飲下才緩解驚悸,道:“無事。”
北蒼國早已亡國,她亦不必介懷,大火連燒了北蒼國國都整整三天三夜,城門被鎖,無一人生還,毗鄰的金麗國趁機進軍,北蒼國百姓皆被屠殺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