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留在一棟三層紅木建築前,紅樓上方用金絲楠木作牌匾,“舞樂坊”被雕刻其上,旁邊還有紅紗裝點。
進入樓中,一排排舞姬唇紅齒白,見有官人來訪,嘴角揚起妩媚的笑顔,各個拼盡全力扭動着身子,還将披在身上的紅紗丢向季随和孫錄事,側着臉靠在聳起的肩膀上,手指朝前對着他們勾晃,活似山野中吸收男子精魄的鬼魅。
孫錄事見這樣的牌面隻敢躲在季随後面,要是讓他娘子知道自個進了舞樂坊還碰了舞娘抛來的紅紗,他還怎麼活下去,多少不得被扒層皮。
雕刻着“大理寺”令牌亮出,舞娘們自覺退後半步,腳上拴着的小鈴铛叮咚作響,她們縮在一團,由原先的熱情變得驚恐,竊竊私語道:“一天天的真晦氣,不是刑部就是大理寺,這大理寺怎麼又來了。”
“是啊,還以為今兒能服侍這兩個清秀的官人呢,好多攢些錢贖身。”
“還贖身呢,可不給你扒層皮。”
“快别說了,陳媽媽朝這邊走來了。”
老鸨聽到這邊的動靜,聞聲而來,“哎呀,是大理寺的大人啊,這群呃……”她回頭瞪着後頭的舞娘,用眼神示意她們退下,“她們沒眼力見,大人莫要見怪,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她彎着腰,點頭巴哈谄媚地望着季随和孫錄事,“可要幾位娘子上來逗大人樂呵,恰逢,近日新來了幾位歌姬,有一位還是胡族的女子,尚未接客,那叫一個冰肌瑩澈,婀娜多姿,額間天生長着一顆朱砂痣,她所彈唱的樂曲更是精妙絕倫,定能博大人一笑。”
孫錄事見季随隐約挑了下眉,似是有些不耐煩。
她不帶喘氣的接着推銷着舞姬歌姬,孫錄事壓根插不上話,“二位大人覺得如何,可要小的帶來給二位挑選一番。”
見她終于停下來,孫錄事連忙擺手,“不必,今日我們前來……”
“帶本官去見見額間有紅痣的歌姬。”季随打斷了孫錄事,一反常态沒有急于查案。
“好嘞,大人随奴家來,這邊請,奴家就知道大人是明眼人,慧眼識珠。”老鸨眼中立刻閃着亮光,比剛才更加興奮幾分,先前若是受官威壓迫,不得不谄媚,現下則是發自肺腑地阿谀奉承。
等老鸨帶着季随離開,孫錄事還未從話裡出來,或者說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就是出現幻覺,平日裡不近女色,連長公主這樣的貌美天仙也瞧不上,如何會對一個未見真容的歌姬起興緻。
然而,這樣的事就是發生在他的面前,那名女子被季随帶了出來,身上還披着季随的披風,大大的帽檐蓋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小巧紅潤的唇瓣和白皙的皮膚,而後面的老鸨正高興地數着錦囊中的銀子。
孫錄事還想着瞧瞧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讓季随紅鸾心動。
然而季随護得嚴嚴實實的,還特意命人将該女子先帶會府中修養,轉身讓老鸨帶他們去到紅雀的房間。
她低眸糾結片刻,怕開口惹禍上身,可不開口到手的銀子就要飛走,斟酌後她想着手裡沉甸甸的錦囊還是帶着他們去了,畢竟風險是虛幻的,手中的錢是真的,遂笑盈盈地帶着他們上樓。
孫錄事在後邊走着,心中有頗多好奇,卻不敢當面提出來,若是其他同僚,他定會戲谑,“英雄難過美人關,銀錢一擲關美人。”
可這是季随,他可不想熬到春日又被凍回冬日,京城的冬日如此漫長,不知熬死了多少人,隻得壓下心中疑惑,接着查案。
二樓路過幾位歌姬身後跟着抱着琵琶的丫鬟,丫鬟腳腕戴着鈴铛,歌姬卻沒有。
“為何有些姑娘腳上并未戴上鈴铛。”
老鸨解釋道:“這是我們舞樂坊為了給貴客們區分哪些女子尚無客人招待的,有着鈴铛晃着也好勾郎君的心嘛。”
“紅雀死的那日,未曾在巷中發現鈴铛,所以那時她可是在接待王伺。”季随直愣愣地說出來心中的猜想,可讓老鸨想要裝死的心都出來了。
老鸨面部五官皺成一團,眼珠望了一圈,将季随和孫錄事推入空房中。
“大人,先前在樓下,人多眼雜,小的不方便說,紅雀的房間昨日已全部搬空。”她大喘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今日大人也算是照拂咱們舞樂坊的生意,奴家知曉大人是聰明人,就不瞞大人,那日紅雀出去就是為了見王伺,勿怪奴家失言,他有王家庇佑,大理寺亦拿他無甚辦法。”
“若王伺知道奴家将此事告知大理寺,這舞樂坊怕是也做不下去。”
她說得掏心掏肺,孫錄事都信了,無奈感歎起來,“季兄,這可如何是好。”
季随讓她說詳細些。
那日傍晚,老鸨在桌前數着手中的銀子,正開心着呢,望見紅雀腳邊沒戴鈴铛,大晚上還要出去,心裡起疑叫住了她。
“你這是作甚去,不在房内侍奉王貴人,竟然敢往外走,護院可不管你誰的人,妄想逃走就是死路一條。”
紅雀聽到“護院”,身子忍不住一顫,後院中血肉模糊的景象浮現在她的腦海,她不自覺吞咽以緩解内心的恐懼。
她露出标準微笑,顫顫巍巍地遞上一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