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亦不确定他要去李府去做什麼,隻是腦海裡的一個念頭而已。
也或許是一種執念,對于李振續是兇手的執念。
若是放在平常,到李府大約半個時辰,而今天是周家大公子,安遠國最年輕的将軍,周俊武班師回朝。
這位将軍還未出現,這半條街便已經被來看熱鬧的人堵得個水洩不通,人尚且可以擠擠過去,馬車如何能呢?
季随隻好讓車夫停在街道旁,不知要多久才能通行。
馬車外除了對周俊武的議論外,還有一番有趣的對話。
“阿耶,什麼是回光返照。”稚嫩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格外的突兀。
“人老後身體和精神也日漸衰老,而回光返照則是人在去下一個輪回之際,青壯年時期的自己又回到體内,就是為了好好與親人告别啊。”
“原是如此啊,那等阿耶要入輪回前,我一定帶年輕的阿耶到處玩,阿耶每日都有事傍身,未曾享受過一天。”孩童想了片刻,“到那時,我亦給阿耶買糖葫蘆。”
“好,阿耶也提前謝謝未來的五郎。”
“那阿耶,可還有什麼與回光返照相近呢?”孩童好奇地問。
“這可就難到阿耶了,容阿耶多想片刻。”良久,男子說:“人在受到某些外在刺激後,也可能會有類似的情況,如腳多年無法走動之人,卻在犬吠中站了起來,甚至能走上幾步。”
“那犬豈不是比老神醫還醫術高明?”
“非也,是說人之潛能無窮大矣。”
有規律地敲案聲又在馬車内響起,“回光返照,刺激?”這兩個詞在季随嘴邊反複停頓。
一瞬間如盤古開天辟地,混沌歸于秩序,陰霾散盡,光明再現。
季随終于找到了兇手的動機。
車外愈來愈嘈雜,伴随着尖叫、歡呼還有漸進的馬蹄聲。
“阿耶,是周将軍到了嗎?”
“來,坐阿耶肩上看得更清。”
季随的指尖停頓在半空中,曾幾何時,他也曾這般過。
一絲憂傷與怅惘在他眼底劃過,被濃密纖長地睫毛掩蓋,在擡哞時,隻留有陰狠。
窗簾被手拉到一側,陽光趁機撒了進來,中和掉季随身上的陰霾和苦澀,剩下疏離與冷漠。
一眼望去人頭攢動,有頭發披散的孩童坐在大人的肩上,有背着滿框書籍的考生,有挑着扁擔的商賈,亦有服飾華麗的權貴坐在高樓上。
無論是誰,今日皆是為慶賀将士們殺敵凱旋。
幾月前,金麗國屢次在兩國交界處徘徊,周俊武領命駐守在漠北城,直至半月前與金麗國交戰,不過幾日便擊潰敵軍主力,剩餘的逃兵亦被一路向被驅趕,不成氣候。
金麗國皇帝知曉自己的計謀落空,遂不日帶着将領的首級來漠北城下道歉,狡辯是他的部下心懷不軌與他無關。
周俊武自然看出那不過是他的替罪羊罷了,但為了兩國交好,減少不必要的戰亂,才道要寫信禀告聖上。
沈逸考慮自己不過即位兩年,國基不穩,不可大興殺伐,應以休養生息為主,遂放棄乘勝追擊,斷絕與金麗國的貿易,同時禁止金麗國國人靠近漠北城。
周俊武端坐在高高的純黑色駿馬上,眼神的餘光卻掃過身側的百姓,此刻的安甯平和正是他此生所求。
前方的百姓們自發地讓道,讓這位年輕将軍一路通往皇宮。
淺淺的笑意和若隐若現的酒窩出現在周俊武的臉上,融盡了他周身地殺伐戾氣與銀白盔甲的冰冷。
他大喝一聲,“駕——”,先前因為人潮擁擠,而漸有發怒之勢的黑馬,前蹄騰空,在落地時,已如箭般射出,似荒野上肆意揮灑汗水不知疲倦的少年郎。
身後的士兵們,見将領飛奔亦加快了步伐,身側的紅色錦旗在空中飄揚,漸漸消失在天際。
待人群散去,車夫趕着馬一路向李府跑去。
到李府時,門前恰好停着一輛馬車,劉茉兒被侍女攙扶着下車進了李府。
她應當是繞其他道回來的,才比季随更快一步到李府。
季随本想趁劉茉兒和李振續皆不在家中,搜查一番。
可線下劉茉兒回來了,隻得先套話讓她放松警惕。
“大理寺,季主簿到——”
侍女扶着劉茉兒行禮。
“我家娘子身體不适,大人可否移至涼亭?”
季随颔首,在身後跟着,在進涼亭之際,若有若無的藥味飄過來,他轉頭望見不遠處就是疱屋,有幾絲炊煙自上方煙囪中飄出。
亭中,劉茉兒端坐在軟墊上,拿着帕子捂住嘴唇,眉梢都帶着一番苦澀的韻味。
“大人,可是來問妾身小瑤之事?”她說話有氣無力,似下一秒又要吐出來。
“正是,娘子可否将那日場景仔細說與下官聽?”
劉茉兒将帕子移開,兩隻手交疊放于膝上,陷入回憶。
“李郎為何将小瑤驅趕出去,妾身确實不知,不過那日李郎突然說想要個孩子。”
那日傍晚,天邊的晚霞才落到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