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慕容蘭瞧着于堯離去的身影,将魚竿随手抛了出去,閑散地靠在椅背上悠然地飲了幾口熱茶,肆意笑道:“王爺方才所說,我也受教了。放手一搏,何須顧忌結果,反正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天意如何,尤不可控,可我要如何做,旁人也幹涉不得。”
“我與嘯行皆作此想。前日才收到他的書信,他在荥陽重組鄭氏軍操練數年,隻待利刃出鞘那日,殺盡逆臣賊子,匡扶江山社稷,以報父母之仇。”
宇文衡沉寂了片刻,下定決心道:“此次返回長安,暗殺一事我會盡快同兄長商議。北衙那邊,申諾也早已按捺不住,依照你我的謀劃,先除宇文瑾再誅宇文盛。隻看宇文盛此番剿匪回京後,事态又會如何變化,你我再依勢而行。”
商議了起兵之事,兩人并不敢在雪廬逗留太久,宇文衡這邊離京已有兩日,時間一長便惹嫌疑。慕容蘭同他辭别後,與林朔縱馬疾馳踏上返回甯州的路途。
星夜兼程,第四日總算抵達甯州地界,奈何天色暗沉,雪也越下越大,山路崎岖,兩人在就近鎮子上的一處客棧打算歇息一晚再起程。林朔就住慕容蘭隔間,他夜裡淺眠,環抱着雙臂靠在床頭阖眼輕寐,懷裡還插着佩劍。絮狀的雪洋洋灑灑,朔風呼嘯,吹得窗扉不住抖動,極輕的腳步聲在屋頂響起落入耳裡,林朔應聲睜開了眼又屏息聽了片刻。
來人約莫七八個,從腳步聲判斷,内力深厚,身手絕佳。
隻是,這腳步聲逐漸遠離,好似,并非奔他們而來。
林朔緊擰着眉,不敢輕舉妄動以免驚擾來人,此時不知對方底細冒然動手隻怕會惹火上身。不知公子那邊是否察覺異樣,他悄然移步靠近牆根,正要輕敲牆面傳遞訊息,門外倏然響起了一道少年聲音:“店家!你這窗戶根本關不上,冷風直灌,叫人怎麼睡!”
緊接着,拉開門扉的聲音:“店家!你過來看看!”
“怎麼回事兒?”
須臾,一陣紛繁淩亂的腳步聲在樓梯間驟然響起。
林朔機警細聽片刻,反應過來後才暗叫不好!他持劍猛地推開門,才瞧見慕容蘭那邊早已房門大敞,環顧屋内,裡面竟然空無一人,室内一應陳設卻井然有序,唯有那扇破爛窗扉在寒風裡左搖右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緊接着,刀劍相擊聲在客棧外響起,奔至窗邊一看,慕容蘭已同幾名夜行衣殺手纏鬥起來。林朔片刻不曾猶疑,踏窗飛身閃至自家公子身側,拔劍狠厲地朝正與慕容蘭打鬥的那人劈去,劍法淩厲迅疾,不等那殺手回神,利劍一橫,喉間穿過涼風,一道鮮血噴灑在空中。
“林朔,去護住他們!”慕容蘭側首厲聲吩咐。
回身一看,他才察覺不遠處,一名深色衣袍少年背着一名白衣少年正與數名殺手奮力搏殺。一招一式極盡凜冽,氣息流轉并未紊亂。林朔提劍進攻,往衆人腰間一橫,“咣咣”幾聲,刀劍猛擊,閃出幾點火星。幾名殺手閃避,林朔趁勢以劍尖劃地,以内力卷起一陣沙塵,夾雜着簌簌白雪朝那幾人襲去,黑衣殺手疾步後退,林朔和深衣少年互觑一眼,舉劍刺去,血肉飛濺的聲音伴随着幾聲慘呼。
幾個來回,黑衣殺手皆敗陣倒地,還有一名負傷逃竄,林朔正要追去被叫住。
慕容蘭也順勢收了劍鞘,擡步來到深衣少年旁。
“多謝兩位公子仗義援手!”
慕容蘭晦暗不明的眸光落在他背後白衣少年上。
少年安靜伏于肩頭,了無生氣,客棧門外挂着泛黃青竹燈籠遺落下零星微弱亮光到臉龐上,依稀瞧見膚色白若霜雪,無暇如瓷,幹涸龜裂的雙唇微顫,紛揚灑落的碎玉瓊雪浮于烏發上,轉瞬又融于其間,以至他渾身上下皆透出冷冽氣息。
“你們打算去哪裡?”慕容蘭收回目光,淡聲詢問。
深衣少年不由得将伏于肩頭的人摟得更緊,啞聲問:“不知兩位公子可曾聽聞過般若寺?”
“你要去般若寺?”
林朔仔細查探了黑衣殺手的屍身,舉步來到兩人身側,詫異問道。
“是。”
林朔沉思了片刻,才對慕容蘭回禀方才查探的結果:“身上并未查探到能辨明身份的東西,不過從這群死士所持武器以及方才打鬥招式判斷,似乎來自南梁。”
“你們是梁國人?”慕容蘭盯着面前的少年,淡聲質問。
裴雍躊躇片刻,目光掃過兩人裝束才決意坦然告知:“我們從梁國一路北上逃難至此,正要前往般若寺投奔智仙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