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黑暗裡馳行，挂在空中的銀月一路相随。

回程路上，慕容蘭好似在車廂内淺眠，半句話也再未說過。耿葭雖不如彥亭心思伶俐，心裡卻也清楚踏出都督府那一刻，慕容蘭的臉色分外難看。

在快要抵達一處酒樓時，林朔的身影出現了。

耿葭拉住缰繩，停了馬車，一躍而下，看着林朔費解：“林朔，你怎麼在這裡？”

林朔打量了耿葭一眼，又瞧了瞧車簾問：“公子、在裡面？”

“嗯。不過，公子好像睡着了。”他放低了聲音，看着林朔皺起來的眉頭，雙手又在上下不停地翻攪着，又問：“怎麼了，有急事？”

“急事！”林朔目光灼灼，卻又拿不定主意是否叫醒自己的主子。

須臾，車内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動。

“林朔在外面？”是慕容蘭清冷的聲音。

“公子，你交代的事……屬下、屬下辦砸了。”林朔直身垂立在馬車一旁，仿佛在思忖如何和慕容蘭解釋這件事兒。

慕容蘭淡淡地睜開了眼，眸中還帶了些睡夢中的惺忪。

“什麼叫辦砸了？砸到何種地步？”

林朔沉吟了片刻：“申将軍并未應承下公子的計劃。屬下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對公子的提議頗為不屑。”

慕容蘭擡手撩起車簾，見林朔滿臉的喪氣，忍不住朗聲笑起來：“他申諾，堂堂北衙羽林衛統領，你以為他是如何坐上這個位置的？更何況，我也沒有真指望他能應承下你。”

“那、公子是何意？”林朔費解，擡頭望着慕容蘭。

慕容蘭俯身從馬車上從容下來，車外溫度驟冷，他又穿着單薄，臉色霎時慘白一片。可這身上所覺之冷卻遠不如他内心深處的孤寒，他看了一眼耿葭，徐徐道：“你就在此處等我，我和林朔還有要事辦。”

耿葭點點頭，轉身套着馬車欲行，忽又駐足：“公子，要不我取件幹淨的外袍送過來？”

“不必了。”慕容蘭冷冷開口，翻身一躍跨坐上馬背。

林朔緊跟在他身後。

“林朔，申諾若是誠心與宇文盛結盟，在你出現在他面前那一刻會怎樣？”

“定然會立即動手擒住我。”

慕容蘭微笑，又繼續說：“如今你安然無恙在我面前，你想過為什麼嗎？”

兩人相視片刻後，又忽然沉靜下來。

申諾此人一向與許祯不和，與其說申諾和許祯不和倒不如說是南衙與北衙不和。宇文瑾一方和皇帝一方暗流湧動，北衙禁軍一向唯皇命是從，地位自然非南衙可比，而今皇帝宇文晔被宇文瑾攥在手裡，北衙地位一落千丈，南衙卻淩駕于天子近衛之上，叫人如何不憤？

申諾心中自然恨，宇文盛在他眼中不過一喻利小人，又怎麼會傾囊相助？

“公子，屬下猜，申将軍或許在等真正想見的人。”

慕容蘭神色贊許地投向林朔，問：“那麼，你認為他‘真正想見之人’會是誰？”

林朔神色驟亮，回答：“誰能匡扶起北衙，就是誰。”

“璞玉堪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