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此,甯州可就成了一座空城。”宇文盛神色淩厲,冷然道。
“敢問都督,南衙禁軍相比甯州,孰輕孰重?”
“如能掌握南衙,那便是掌握了半個長安城!”
“甯州此地本是後路,州府兵力,整座甯州城現已在我們掌控下,不足為懼,下官自當拼盡全力死守!時不我待,請都督速做決斷!”趙樂拱手,語氣笃定。
宇文盛心中暗流湧動,在庭中伫立好似在思索着什麼,目光森冷。
趙樂見他還不下定決心,面色焦急:“都督還在猶豫什麼,事已至此,隻能放手一搏!甯州城易守難攻,且城防工事加固,大可不必憂慮。”
庭中,湛藍天色漸深,彎月浮于厚重的黑雲之後,暈出點點螢弱冷光。
“好!即刻拔營!”
夜色昏暗中,夏風中夾着雨絲,淅淅瀝瀝,随着一道無聲電光劈開,雨勢漸大,風聲鶴唳。雨幕中,一騎身影朝甯州軍營疾馳而去,一行親衛軍緊随其後,厚重沉悶的馬蹄聲踏在地面濺起點點泥淖。
宇文盛最終聽取了趙樂的建議,避免引人注目,所有甯州軍化作便衣,由薛原率領抄隴山小道直接奔赴長安城外。而宇文盛則隻率了親衛軍,從官道日夜兼程前往長安。
與此同時,荥陽鄭羲收到裕王親筆密信,親率鄭氏軍踏上奔赴長安之路。
三日後,裴雍辭别江緒,踏上了返回梁國的路程。
遠岫小築這幾日看似平靜并無太大動作,林朔在暗中将慕容蘭一行前往夏州之事安排妥帖。慕容蘭興緻倒好,日日在栖梧後山練劍,手中玉箫依舊不離身。暮霭沉沉,夕陽晚照,天邊浮雲消消長長,那人望着遠處隐隐青山,低柔清婉的箫聲從指尖流瀉,似愁緒似空靈。
若論起北周皇室貴族中的絲竹聖手,慕容蘭的箫音冠絕長安。
“公子,裴雍已經出了甯州城門,看方向應是南下。”林朔的聲音在空谷中響起。
哀婉箫音穿過風聲,吹箫之人卻心海潮湧。
“就他一人?”
“是,出城時并無人接應。”
他點頭,吩咐道:“讓你手下的人小心跟上去,記住隻跟着便是。”
林朔眉峰不自然凝聚起,不悅地問:“公子這是做什麼,裴雍返梁與你我有何幹系?眼下甯州告急,公子怎麼還想着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并非是小事。”慕容蘭輕輕收起掌中鳳箫,在掌心輕旋,“上次山林遇襲,我便心存疑窦,暗中留意才知他背着雁卿私傳消息,隻是不知所通何人。”
“屬下探到昨日薛原率甯州軍抄隴山小道直奔長安,宇文盛卻隻帶親衛軍走了官道。這是什麼意思,恐怕不用屬下多言。”林朔擡頭看向慕容蘭,面容嚴峻,“公子可還記得你我潛藏于此的目的?”
宇文盛為人奸險狡詐慕容蘭是知道的,他表面上與申諾結盟打着“清君側”的旗号,實則暗地裡為自己在謀劃。他本為皇室正統血脈,一直以來并不将皇帝宇文晔放在眼裡,隻怕清理完君側,下一步便是染指九五。
慕容蘭正色回道:“你不用以此提醒,我不曾忘卻。隻是,跟蹤裴雍一事也務必辦妥,不僅因着我方才所說的緣故,雁卿體内所中之毒或可跟上,有迹可循。”
“公子!”林朔擰緊了眉心,浮出愠色,“你現在滿腦子都是他,上次在山林為救他而受傷,他呢,可曾來看過一眼?那人根本就是無情無義,哪裡值得公子如此相待!”
這番話說得淩厲,也實在陡然,慕容蘭臉色跟着白了幾分。
他沉吟良久,胸臆間升騰起的絲絲怒意也平息下來,林朔這話并無半點虛假,旁人眼裡或許便是這樣不值得的,可他卻明白那少年于自己而言如此難能可貴,他将他視若珍寶,一言一行無不關切體貼,即使得不到絲毫回應,他也甘之如饴。
“林朔,不必多言,按照我說的去做!”
“可是公子……”
“你可還認我這個主子?”
林朔被慕容蘭此話打斷,握緊了手心,翻動了嘴唇卻又将話咽下。
“你以為宇文盛能成事?”慕容蘭面上并未有太多的情緒,語氣極輕。
這一問,倒是讓林朔倏然一愣,他眼中含着不解,看向慕容蘭。
慕容蘭被他的樣子逗得揚起唇角,遂低頭把玩起玉箫末端的流蘇,漫不經心開口:“即便甯州軍全部駐紮于長安,即便南衙禁軍内仍有他可驅使的舊部,那又如何?申諾會讓他得逞嗎?嘯行會饒過他嗎?皇帝和裕王會袖手嗎?如若到最後生死時刻,我也甯願博上整個燕雲衛同他魚死網破!”
“公子!”
“今日之我也好,嘯行也罷,已非四年前俎上之肉!”慕容蘭凝眸,神色陰郁。
潮水退卻,為的是遇勢而起的滔天巨浪,長弓蓄力,為的是那一霎雷霆激射,而猛獸彎腰弓伏,隻為在合适時機給予獵物最緻命一擊!四年的時光,他們忍耐、蟄伏、挖掉潰爛的傷口,學會自愈,在暗處執着生長。
“留置甯州,你麾下的人是否做好萬全準備?”
“屬下不敢馬虎,一切就緒,公子盡可放心!”
慕容蘭駐足回首拍了拍身後少年的肩:“我們今夜起程,記住切勿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