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桦惜莊,三人的行程開始詭異起來。
倒不是因為山川險阻、道路難行、小人當道、歹徒劫搶,完全是因為帶路人規劃離奇。
出發前林停晚向江承璟提議:“殿下,過了此地就進入容州界。聽說萬裡容州城,十步一奇景。蒙蒙煙雨江南意,绮麗風光無限。我算着到白水還需經四個縣,跑馬三日,商會于六月八開始,經如鴻才剛出發,咱們不妨趁着充裕的時間好好欣賞一下江南初夏?”
戴着民間草帽,左手拿着炸酥糕,右手提着一籃桑葚,嚼着荔枝羹的江承璟:“好好好!”(瘋狂點頭)
背着江承璟“欽點”的各類“民間好物”包裹的玥然:……
于是三天的路被幾人走了足足八天!中途幾人吃喝玩樂,惬意悠然。完全沒有三百萬兩的壓迫。
除了一些反常行為。比如幾人随意急停,完全不按規劃。比如偶爾原路返回,說是剛路過的茶鋪意猶未盡。
江承璟對此樂此不疲,原本就有些娃娃臉的太子在林大人的遊玩投喂下,半月不到就肉眼可見胖了一圈。玥然甚至懷疑,這個據說下冰窖凍的腦子不好總是異想天開的太子,此次賣破爛想法完全是為出來遊玩而特意謀劃的。
而對于林停晚發癫的行為,她雖不知具體原因,心裡也有些明了。從八年前兩人共事起,林停晚總是給人一種安心靠譜的舒心感。能讓他如此不顧大局帶着皇親貴胄任性妄為,估計隻有一個人能做到。
因此林停晚在容州白水城最大的客棧定下所有剩餘包間時,隻有玥然老神在在,面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不動聲色地将錢袋向袖子裡攏了攏。
店家甚是為難:“公子,你知道最近城裡要開商會,各路商界豪傑,甚至皇親國戚都彙聚于此,房間本就緊張,這……”
連江承璟也拉過林停晚小聲勸道:“林卿不必如此周張,我這次是微服……”
林停晚一笑莫測:“先給我們安排三間上房,其餘的都定下來。錢的話,一會有人來付……”
片刻後。
華宿站在店台前暴怒:“你不認識我不認識紅楓玉令?你跟老大說沒房了?!”
店主委屈:“我沒想到老大會來,之前說不來……前面有位公子把房都訂了,明明就三個人……”
“我去找這位公子協商一下。”
“不必。”郁熠朝制止住店家,“剛才那位公子的房費全包了,另外他定下的其他房間全部對外免費開放,以流風閣的名義。”
賺了名頭的華宿聞言喜上眉梢:“還不給老大收拾間上房!”
郁熠朝:“你自己挑一間吧,不用給我準備了。”
華宿:“?”
來來往往的人潮攢動,白水城迎來幾十年來的空前盛況。皇商、各地的富商大賈、中小商販絡繹不絕。往來人群熙熙攘攘,客棧中腳步匆忙,熱鬧非凡。大多數客房房門緊閉,隻有三樓最角落裡房門大開。
林停晚泡起茶來,水汽氤氲散開,帶着淡淡的桂花香氣。他呷第三口茶時,郁熠朝信步走進了房間。
他反手關上房門,坐在了桌子另一側,手邊擺着剛倒好的溫茶。
這種時刻,總是有種誰先開口就輸了的潛在不成文規律。
林停晚又喝了兩盞茶,暗自較勁半天後發覺自己也真是夠幼稚。但是不打算改。
郁熠朝眉眼溫柔,最先破了防,“阿晚。”他柔聲喚道。
“郁老闆做了大生意,竟也能抽出時間來賞臉喝我兩盞茶。”
果然,他早就猜到了。一路急走急停、反複無常、四處丢東西、豪擲百兩定客棧都是戲耍他。
“嗯,沒有房間了,我來求林大人收留。”
林停晚眼皮一掀,看着桌角楓葉标,道:“整個店都是郁老闆的,要我一個貧寒小官收留?”
郁熠朝笑起來:“專門挑我的店開房間,給我省錢?”
林停晚眯眯眼睛,“月然樓也包了三天,等着郁老闆去付錢呢。”
……
長久的沉默。
郁熠朝心下長歎一聲,雖不知道自己又哪裡做錯惹到了對方,但是道歉總是對的,于是他低頭:“對不起,阿晚,别氣了。”
他以為林停晚生氣是因為他長久不告而别,因為他确實沒有将行蹤告訴袁滿。在泾關待這麼久完全是個意外,平時他确實不着家,如果不是袁滿被拐他一年也回不去幾次。
本是安撫的話,林停晚卻突然勃然而怒,起身将郁熠朝按在椅子上,俯身怒目圓睜。
“郁熠朝。”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道什麼歉!你有什麼錯?”
“蘭燼的毒性有多強?劉家莊中毒者已經全數暴斃!你傷的這麼重我走了你為何不生氣?在桦惜莊你不見我是怪我嗎?”
他琥珀色的眼瞳蒙上一層水汽,眼眶通紅。兩人靠的很近,郁熠朝在進門的一刻摘掉了眼帶,此刻隻要他稍稍點頭,便能碰到對方發抖的鼻翼。
糟了,好想親他……
郁熠朝不動聲色地别過頭,喉頭微顫。
“不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剛才一盞茶都沒能潤透,“我……當時看不見……”
林停晚瞬間洩了氣,他試圖軟下語氣,結果因為情緒激動語氣變得僵硬:“現在看得見嗎?”
他身體後移,拉開距離,結果動作幅度過大露出了脖子裡戴的東西。
一隻草兔,用紅繩随意地串起。
林停晚當即有種亵褲被看到的羞恥感,伸手一把抓住掖進衣服裡。擡頭看到郁熠朝正眉開眼笑地望着自己。
“這不是看的挺清楚的……”他是徹底氣不起來了,不管是生自己的氣還是郁熠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