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着肚子看春宮圖,哪裡還有什麼趣味,想他趙權堂堂王爺,竟也可憐,淪落到飲鸩止渴的地步。
他側着身躺在榻子裡,翻閱着春宮圖,挨個鑒賞下來,沒有一本能入眼,有形無韻,最是無趣。
江郁白進來時,見滿地是書,放下手裡的托盤,彎腰去撿。
趙權聽見動靜,猛地轉回頭,就見江郁白手裡握着一本春宮圖,正在翻閱。
趙權怒喝:“誰讓你進來的!”
江郁白困惑道:“沒人攔我啊。”
趙權聞見香味,觑了眼面碗,又躺回榻子裡,意興闌珊道:“你來幹什麼?”
江郁白放下書,走到長榻旁,見趙權背對着他,推了推他的肩膀,問道:“王爺為何不吃飯?不餓嗎?”
趙權想擺擺譜,瞥到江郁白搭在他肩頭的手指,又聞見那面香,饑腸辘辘的胃勾得口水四溢,他喉結鼓動,慢慢坐起來,半推半就道:“端來吧,本王嘗嘗。”
他岔着腿坐在榻子上,等着江郁白把面端來。
趙權食指大動,剛要動筷,卻見那碗面隻有底下薄薄一層,他難以置信,用筷子撩了幾下,“若不是我眼瞎了,就這一縷面?你吃剩下的吧!”
連塊肉都沒有,荷包蛋倒是有兩個。
江郁白哪裡知道他不肯吃飯,擀的那些面都分完了,就剩這一些沒有下鍋。
他臉不紅氣不喘,“你不是不餓嗎?”
趙權睨他一眼,把面吃了,面湯也喝幹淨,胃裡總算有了一絲飽腹感。
趙權把碗遞給他,漱了口,繼而問道:“藥喝了嗎?”
他總是要問,像是記性不好,又像不厭其煩,每日問許多遍。
“喝過了。”江郁白把書收拾好,放回桌幾上,站在趙權面前,“王爺。”
“還有事?”趙權又把春宮圖拿起來,漫不經心翻閱。
江郁白坐到他身旁去,“我聽說過幾日有中秋夜市,天上挂着兔子燈,夜裡也是天亮的,還有雜耍藝人表演節目,很是熱鬧。”
趙權不接他腔,稍許側過身子,慢悠悠翻過一頁。
江郁白挨近一點,小聲說:“我想出門去見識一下。”
“你如今是王妃,豈能随意上街?萬一被不長眼的沖撞了怎麼辦?”趙權翹起唇角,很快又壓下,嚴肅道,“除非......”
他話還沒說完,江郁白握住了他的手。
悄悄往他掌心塞了一塊碎銀子,輕聲道:“不少了。”
趙權嘴角抽搐,把銀子收了,“哪裡學的這一套,還知道賄賂我!”
“這怎麼是賄賂,我與王爺本就是錢财交易,你來我往很正常。”
趙權胸膛沉悶,掂了掂那塊銀子,笑道:“你說得對,咱們有來有往,你懂事就好。”
“王爺安心,我出門會戴着鬥笠,早去早回,不會給您惹麻煩的。”
趙權應了一聲,低頭看着書,緩聲道:“我不喜人約束,也不會約束你,在外你是王妃,陪我演幾場戲,私底下你還是江郁白,自在就好。”
江郁白見他似是有些動氣,可又不是那麼兇,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不高興。
趙權又說:“你來自民間,不懂這皇城世家裡的規矩,我不必你學那些規矩方圓,但洗衣做飯這些事,往後吩咐奴才去做,若消息傳到外頭去,誰還信你是王妃?”
江郁白胸口漲得不舒服,牽帶着指尖麻木,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去端那面碗,不輕不重說:“我知道了。”
趙權從窗戶裡看出去,凝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憤懑地砸了書。
大婚前後兩日沒有結銀子,連帶着今日一起結。
沐浴之後把奴才都打發了,坐在桌前算銀子。
趙權記性好,詳細羅列後,念給他聽,“連着兩日出門,二十兩,昨日背你下轎五文,牽手五次十文。”
趙權算來算去就這些,笑說:“看着熱鬧,倒也沒什麼,不如往日串門子時來得多。”
“這些銀子,我從前一年都攢不下來,更别提每月還有一百兩。”江郁白臉上沒什麼表情,垂着眼問,“王爺,是不是在心裡覺得,我滿身銅臭味?”
“辦事拿錢人之常情,何來銅臭一說?再者說,你攢了這些錢,最終還是要還我的。”趙權皺眉,把銀子放進江郁白的小盒子裡。
江郁白搖頭,不一樣的,他根本還不起藥錢,也沒有掙錢的能力,不是趙權需要他,而是他離不開趙權。
趙權見他悶悶不樂,反思了一番,想是白日話說重了,他捏了捏江郁白的臉,打趣道:“小财迷,還不好意思,與我說說,攢了多少銀子了?”
江郁白局促道:“四百多兩了。”
“瞧這速度,一年能攢二千兩,五年你就能回家了。”趙權笑道,“夜涼,快去睡吧,多加床被子,别着涼了。”
趙權沒有看他的表情,走去盆架前淨了手,邊走邊脫衣,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地躺去那張摸不到邊際的大床上。
夜色深濃,夏日的蟬鳴已經遠去,秋日的桂花香還未到來,床簾落下,又是那一方無人的天地。
江郁白在房間裡走動,燭火熄了大半,他的身形影影綽綽,像是一場黃粱春夢,渾濁不清,盡是虛妄。
趙權将睡未睡,虛阖着眼,聽屋子裡的腳步聲。
聲音逐漸靠近,簾子被掀開一角,江郁白把腦袋探了進來,黑暗中,趙權看不清他的面容。
“王爺,那十兩銀子,能不能補給我?”江郁白的聲音很沉悶,像是難以啟齒,聲音從幹澀的喉嚨裡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