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平時是怎麼跟雲燈說話的。在他的個人進度條裡,這會兒才剛動了要追人家的念頭,還隻是同事關系,調情的話都沒說過兩句呢。
“要喝水嗎?”雲燈問。她喝剩下的半瓶不想浪費。
葉平川立刻點頭接過,發現她随手遞來的是剛剛喝過一半的水,雙手攥着礦泉水瓶紅了耳朵。
純情得像個情窦初開的大男孩。
“謝謝,”他強自鎮定地開口,還是磕巴了兩下,“老,老婆。”
雲燈:“……”
不敢想,等他記憶恢複後再想起這段,自己會尴尬成什麼樣。
雲燈看了看手機,即便想再逗他玩一會兒也沒時間,“我得回劇組了,上午還有戲要拍。”
葉平川看她站起身,意外道,“你這就走了?”
“嗯,你好好休息。醫生說要多睡覺,少動腦,這樣才能恢複得更快。”
“我不用睡覺就能恢複得很快。”他不假思索道,“我跟你一起走。”
“不可以。”雲燈連忙制止他,順手打出親情牌,“媽媽說會飛過來看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你待會兒可以繼續問她。”
“她飛過來很遠,也很擔心你,不能讓她撲空對不對?”
葉平川遲疑了一下,被她哄小朋友的語氣蠱惑,又靠回床頭,悶悶不樂道,“那你什麼時候收工啊。”
該死的記憶丢失,他都不知道最近雲燈在拍什麼。
“嗯……過兩天?”雲燈還在思索,看他委屈得臉都要皺巴了,改口道,“明天,明天一下班我就來看你。”
“你保證嗎?”
“當然。”
“是明天早上嗎?明天早上睜開眼就能看到你?”
“不是。要明天下班才能來。”雲燈有點想笑,“你可以睡個長長的午覺,或許睡醒就能看到我了。”
“哦。”
他明顯還有些失落,但擺出堅強又懂事的态度,點點頭說,“我會睡午覺的。說不定明天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都想起來了。”
人總是會對未知感到恐懼。雲燈猜想,或許他是因為腦袋裡記憶空空,所以害怕一個人待着,“你在京市有記得的朋友嗎,或者是比較熟悉的親戚?無聊的話可以叫他們過來陪你。”
“不用。我不想跟他們待在一起。”葉平川幹脆地拒絕,朝院子裡望了一眼。
“隻是一個姓而已,他們不是我的家人。我不愛跟這兒的人見面。”
這倒是雲燈沒料到的。
葉平川每年都會回京市本家一兩趟。這任家主跟他有特殊交情,族中有什麼事也會叫他來看着,做個見證。
她原以為葉平川是旁系子弟,所以不能插手族務。聽他現在的語氣,或許是他看清裡頭的水深火熱,自己不想摻和。
怪不得他剛剛醒來,臉色那麼差。不隻是車禍後遺症,身邊被一群不想見的人圍着,自然覺得讨厭,不想說話。
不過這都跟她沒什麼關系了。
葉平川不記得結婚,自然也不記得離婚。
他以後跟家族裡面關系密切也好,疏遠也罷,都對她影響不大。
葉平川故意起了個引子,以為她總要追問幾句,起碼再多待一會兒呢。沒想到她隻是點頭說好,“那就不理他們。你自己玩兒。”
“……”
眼見她還是要走。葉平川又開始腦袋疼,可還帶着點少年人的自尊心,不想用裝柔弱挽留她。想不出什麼别的理由留住她,隻能眼巴巴地看着,把自己憋得夠嗆。
雲燈走到房門口,黏在她後背的熱切視線就沒挪開過。
弱小可憐求關注。
她還是動了點恻隐之心。折返回病床邊,雙手捧起葉平川失神的臉,在他血色淡薄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乖,在這裡等着我。”她認真地許下承諾,“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
哪怕隻是蜻蜓點水的吻,對現在的小葉來說也是巨大的刺激。
“好……”
他抿着嘴唇回味了許久,人早就走沒影了,才回過神來,按床頭鈴叫人,“找個姓葉的過來跟我說話。”
雲燈剛在這裡跟他說的話,一方面是他腦子确實記不住東西,另一方面是看着她,他也不是很關心自己出了什麼樣的意外。沒死就行。
現在她不在,是時候偷偷努力了。
臨時負責他安危的葉家人聞訊進來,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淩晨仍穿戴得一絲不苟,站在病床邊,用帶着點客氣的語調給他講車禍始末。
葉平川邊吐邊聽,一遍遍把關鍵字刻進腦子裡,很快聽出了問題關鍵。
這場車禍的目标并不是他。
“辛苦了大伯。我老婆現在安全麼?”他印象裡自己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這個詞,還有點生澀,“你們應該派了人在她身邊吧。”
“跟你這邊是一樣的。”
能一樣嗎?葉平川皺眉道,“我這兒有什麼可守的,又不會有誰沖進來刺殺我。再給她身邊多添點人手。”
雲燈不在,他身上那股子大少爺的做派又冒出頭,即使裹着紗布懶散地躺在病床上,使喚起人來十分順手,“要機靈點的,扮成粉絲之類的去劇組蹲着,别打擾她拍戲。”
“這些都沒問題。世澤說這件事要怎麼處理,處理到什麼程度,都由你決定。”
葉大伯說,“不過等事情了結了,要你回趟老宅,年前先碰個面,一起吃頓飯。估計是許久沒見,想你了。”
“哦。”葉平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人已經查到了?”
天底下哪有白得的好處。葉平川很小就知道不能對權力産生貪欲,最好也别跟京市的親眷好友聯系太深,一旦被綁住,就要受家族的驅使,做些身不由己的事。
其實小時候那點陰差陽錯的情分,不還也罷。他又不是圖什麼報答才仗義援手的,沒那麼計較。
他還年輕,對自己的生活亦無不滿,為了一點可有可無的好處,犯不着把自由搭進去。
偏偏他那小堂叔好像就看上他了,每次有事就把他往老宅裡扯,搞得大家都以為他是什麼太子黨裡的重要人物,明裡暗裡地伸手,想跟他牽線搭橋。
搞得他每次來京市見人,都要想盡辦法裝傻,假裝看不出那些招攬的信号,實在累得慌。
“查到了,正在抓。”葉大伯道,“不過人并不在這邊,我們可能還需要點時間。”
葉平川說知道了,躺下去閉目養神,“明天午覺之前帶來見我。”
這要求并不苛刻。
畢竟再晚一點,就要耽誤跟老婆見面了。
“可以,這事不難。”他說完,卻還沒走,沉默地望着病床上的人,似乎在等待什麼。
葉平川翻了個身,沉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跟他說,年前我會回老宅吃飯的。”
總有特殊的情況。
一旦涉及家人的安危,什麼自不自由的都靠邊站。抄起尚方寶劍先砍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