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用鑷子要穩。”霍朝淵摘下手套扔進回收箱,白大褂下擺掃過鹿呦的膝蓋。
少年忽然注意到他後頸的痣被汗水洇得發亮,像極了自己每次看見他時,眼底發燙的淚光。
他想起昨晚寫在日記裡的話:“原來有些傷口永遠不會愈合,因為總有人在愈合前,又輕輕撒了把鹽。”
離開實驗室時,鹿呦摸了摸口袋裡的校徽。
金屬邊緣硌着掌心,卻比任何時候都滾燙。
他知道霍朝淵抽屜裡的那枚校徽,和自己這枚是雙胞胎,就像他藏在鋼筆裡的刻字,像标本瓶上重疊的編号。
可有些話,終究像福爾馬林裡的蝴蝶,美麗卻永遠無法觸碰陽光。
霍朝淵收拾完實驗室時,瞥見垃圾桶裡的創可貼包裝。
他搖搖頭,将标本瓶碎片倒進廢液缸,卻在轉身時,看見窗外的栀子樹抽出了新芽。
就像某些被小心封存的心事,在時光裡悄悄發了芽,卻永遠不會開花。
時間轉瞬而逝,冬雪跟着時光一起落下。
鹿呦本想在這個冬天跟霍朝淵表白,因此他一天天的期待着平安夜的到來。
平安夜的暴風雪拍打着實驗室的玻璃窗時。
鹿呦正蜷縮在轉椅上,膝蓋抵着辦公桌下的加密硬盤。
牛皮紙箱上的“LY-21”膠帶在應急燈下發藍,那是他仿照霍朝淵項目編号寫的标簽。
紙箱裡躺着組裝了二十三個深夜的禮物:
刻着“HY”的袖扣、按霍朝淵作息時間烘焙的咖啡豆、還有藏在U盤裡的2874個視頻片段——從四歲攥着他袖扣啃的奶團子,到十七歲在實驗室偷偷拍的他改論文的側影。
第一聲驚雷炸響時,備用電源突然啟動。
鹿呦驚恐地看着投影儀自動亮起,四歲的自己正搖晃着追橙子的畫面鋪滿整面白牆。
奶聲透過音響傳來,“淵哥哥抱!”
九歲的霍朝淵穿着白襯衫蹲在青磚地上,陽光透過葡萄架在他發頂織出金斑。
鹿呦想撲過去關掉設備,卻在慌亂中碰翻了水杯,透明液體在鍵盤上蜿蜒成河,屏幕上的文件開始瘋狂跳轉。
十七歲的畫面突然跳出。
監控鏡頭裡,鹿呦踮腳将櫻花賀卡塞進霍朝淵的郵筒,指尖顫抖着别上辣條包裝紙。
下一秒,畫面切到霍朝淵的辦公室,男人拿着賀卡輕笑,紅筆在“朝”字上畫圈:“鹿鹿的字該練練了。”
畫外音裡,鹿呦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與記憶中暴雨夜的雷聲重疊。
磨砂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響驚得他轉身。
霍朝淵的風衣下擺沾着雪粒,手裡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知道你沒吃飯。”
他将飯團放在茶水台,不鏽鋼台面映出鹿呦煞白的臉。
男人身後的投影牆上,正播放着去年聖誕他偷拍的霍朝淵拆禮物畫面:
對方拆開包裝紙時挑眉的樣子,被他截成十六幀GIF,存在手機相冊的加密文件夾裡。
霍朝淵開口說,“數據模型的事......”
鹿呦已經撲到投影儀前。
慌亂中按下暫停鍵。
畫面定格在霍朝淵替四歲的自己擦餅幹渣的瞬間。
少年的衛衣兜帽滑落,露出後頸與男人同款的小痣。
那是十六歲時照着霍朝淵的照片紋的,此刻在應急燈下泛着粉色,像朵不敢綻放的花苞。
“先吃飯。”霍朝淵将溫熱的飯團塞進他手裡,指尖擦過他冰涼的手腕。
鹿呦觸電般縮回手,飯團上的海苔碎掉在加密紙箱上,恰好蓋住“生日禮物”四個字。
他看見男人的目光掃過紙箱上的“LY-21”,喉結微微滾動,卻隻是拿起批注過的文件:“模型裡的情感變量.......”
“我會重做。”鹿呦搶在他前面開口,聲音帶着破音的顫抖。
他轉身将咖啡杯放在霍朝淵慣用的位置,杯底壓着昨晚寫廢的十一張演算紙。
最終霍朝淵隻留下一句:“你的影子比月光先落進我眼底”。
熱水沖下的瞬間,字迹被暈成淡藍的雲,像極了霍朝淵襯衫第二顆紐扣的顔色。
霍朝淵接過咖啡時,指腹蹭過杯壁的水霧。
鹿呦盯着他的睫毛,數到第七次顫動,眼前的男人忽然開口:“聖誕快樂,鹿鹿。”
霍朝淵的聲音輕得像暴風雪中的一片雪花,卻讓少年的心髒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