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師:
此刻斯坦福天文台的射電望遠鏡正在接收130億年前的光子,而我終于敢向十七歲的春天要個答案。
還記得您書房那盞智能夜燈嗎?
它總在深夜投射微分方程到天花闆,像某種古文明咒語。
十四歲那晚我解出阿波羅尼斯圓問題時,呼吸頻率監測儀在您的服務器留下異常數據——那是第一次,數學公式裡開出的花蕊比β-内啡肽更讓人戰栗。
請原諒我将奶嘴和您的高中校徽放進同一個餅幹盒,正如十二歲那年在車庫實驗室,我偷偷用金葡萄球菌培養液畫愛心。
您指着污染樣本皺眉訓話的模樣,比我解開的任何非線性方程都更具吸引力。
四十六次弄壞實驗器材的記錄背後,藏着四十六次心跳過速。
十七歲匿名寄給您的MIT校園模型。
穹頂塗着钕磁鐵粉末——
如果哪天您用電子顯微鏡觀察,會發現磁疇排列成2004年北京暴雨夜的密碼:
我們在屋檐下算流體力學題時,我的目光比雨滴早0.03秒落在您睫毛上。
此刻手術艙的溫度讓我想起您家車庫的冬天。
您握着我凍紅的手教傅裡葉變換時,我的神經元悄悄完成了此生最壯觀的相變。
我其實很想等等,等北京下雨,我就假裝不小心愛上你。
可是北京的雨似乎連綿不絕,我迷途不知返了。
那些被您當作孩童戲言的“長大後嫁給你”,好像從一開始就寫下了我這一輩子最想要的東西。
十六歲春末的加州黃昏。
我戴着降噪耳機調試你實驗室的聲波監測儀,突然捕捉到一段加密錄音。
你漫不經心的嗓音穿過太平洋海底光纜:“我有位擅長傅裡葉變換的'童養媳'……”
後面的話被電磁幹擾切碎成無數諧波。
那晚我盜取實驗室權限,把這段0.7秒的語音用希爾伯特變換展開,發現你的聲紋在‘童養媳’三個字産生異常震蕩
二十一點零三分,我将啟動靶向藥物釋放程序。
清除範圍精确至海馬體CA3區2009-2021年記憶編碼,保留基底核運動記憶(至少要讓身體記得怎麼系您送的那條藍紋領帶)。
若您讀到這封信,請檢查書房第三層《拓撲學導論》第317頁。
當年夾在書裡的不是銀杏葉标本,是用微型激光筆刻在葉脈上的情書。
“你的思維場強令我的量子态永久坍縮”。
不必尋找LY-21項目的倫理審查文件。
我在手術同意書簽名欄寫了您教我的第一個方程解。
當暗戀成為貫穿十二年的對照實驗,這場記憶清除不過是把雙盲測試變成單盲。
窗外金門大橋的霧湧進來了,像極了我始終不敢說破的晨昏蒙影。
失去記憶後,我不知道我還是不是自己,不過我相信,無論是哪一個我,再次見到你時,依舊會為您傾心。
因為鹿呦的喜歡,收斂于霍朝淵的存在性證明。
我希望他比我幸運一點兒,能得到您的喜歡。
如果這一生實在困難。
那我想他比我更自由一點兒,去成為自己想成為的光,哪怕他選擇的路跟科研沒有任何的關系。
霍老師。
數學太難了,愛您也太難了。
我是個膽小鬼,這是我第一次不經過您的了解去做一件未知又危險的事情。
不過我剛才還是撒謊了,其實我從來不想當太陽。
我隻想做繞着你公轉的月球,哪怕你永遠看不見背面的環形山。
程序開始倒計時了。
最後請允許我僭越地稱呼您為:
我永恒的觀察者
我私有的Ω常數
我宇宙學意義上永遠的終點站
——您的人類幼崽觀察對象鹿呦。
2021.3.24 于斯坦福Palo Alto實驗室
P.S.辣條箱底有張未送出的腦電波譜圖,那是十六歲春天我偷錄的暗戀波形——它在每個θ波震蕩周期都重複着莫爾斯碼的「... .- ...- . -- .」(SAVE ME)”
實驗結束月餘。
二十一歲的鹿呦乘遠洋航班歸國那日,轎車行至青竹巷時突遭追尾,失控栽進道旁池塘。
萬幸池水淺緩,除小臂與膝頭幾道擦傷外,人并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