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她什麼來曆。”
胤禩一句話就讓三兄弟傻了眼。
這話當然有所保留。
郭綿的來信上既有郵票也有郵戳。郵票上寫着華國郵政,郵戳上寫着北京市某某區,還有西洋曆年份。
更别提這五年來她寄來的藥品、書籍和照明燈什麼的,明顯都不是這個時代的産物。
他早就對她的身份來曆有大膽猜測,隻是不想和别人分享這份奇遇。
十阿哥最藏不住話,當即反問:“既不知道,又是如何認識的?”
九阿哥嘿嘿笑道:“或許是‘燈火闌珊處,蓦然一回首,從此情根深種’。”
胤禛嚴肅道:“若是尋常女子,擡進宮裡收做侍妾,她阖族跟着雞犬升天,豈不兩相歡喜?老八既然飽受困擾,其中必有隐情。你們别打岔,讓他說。”
于是胤禩繼續傾訴:“五年前的一天,我的書桌上忽然出現一封信。收信人不是我,是一個叫章八的人,寄信人叫郭綿。”
十阿哥忍不住又插言:“章八是哪個?我敢肯定,禦前沒有這個人。難不成是太監?啧,這小宮女還挺……”
胤禛探身掐了他一把:“就你話多!”
康熙讓胤禛在上書房教弟弟們幾何學,誰不好好聽講他就掐誰,掐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
十阿哥疼得哎喲一聲,剛想開罵,瞬間被九阿哥捂住嘴扯開。
“識相點兒吧!這會兒過了嘴瘾,趕明兒再上四哥的課,小心他公報私仇!”他貼着十阿哥的耳朵警告。
十阿哥閉緊嘴巴直點頭。
胤禩習慣不讓任何人的話落空,即便不想搭理,還是敷衍了一句:“我讓人仔細打聽過,宮裡沒有這兩名字。興許,用的都是化名罷。”
胤禛當然能聽出他在故意淡化她的身份,想着或許是老九老十兩個大嘴巴在這兒,不方便細說,于是并未深究。
九阿哥則想,八哥如此諱莫如深,這郭綿必是個拿不出手的。還是不要問了,問得太細,他怪沒面子的。
十阿哥……怕挨掐,不敢質疑。
“既然找不到人,我便自作主張打開了那封信。内容和封皮一樣,與我完全沒關系,隻寫了一件事:鼓勵章八好好讀書,早日金榜題名。
原來郭姑娘的母親資助了一位準備進京趕考的書生,也就是章八,由于種種意外不能繼續資助,由郭姑娘接手。郭姑娘與他素不相識,這是第一次通信。
在戲本裡,姑娘家資助書生都是為了當狀元夫人,可郭姑娘并沒有這種企圖。她鼓勵章八,好像隻是為了争一口氣。那些鼓勵的話,更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其中有一句,诙諧有趣,志氣滿滿,我至今記憶尤深。”
“說的什麼?”胤禛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在他眼裡,老八過分圓滑,對人的喜惡都藏在心裡,輕易不出口。可話才說到這裡,這郭綿就已經得了兩個好詞。
這足以說明事态已經比他想得更嚴重——好看的皮囊随處可見,有趣的靈魂百覓千尋。老八喜歡的,顯然是這姑娘的内在。這便不好找替代品。
有那麼好嗎?
胤禩眼裡映着皎白的月光,微微翹起嘴角:“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應該被我的光芒閃瞎,流着淚說:是我狗眼看人低。”
胤禛沉默了。
溫潤謙和的八弟,竟然喜歡這般粗鄙狂傲的?
确然,這一款的,往往心高氣傲,隻怕不願給人做妾。難辦。
但……要是非她不可,就隻能想辦法給她擡旗,讓她做側福晉了。
不過汗阿瑪那一關肯定不好過。若先娶了博爾濟吉特氏,穩住科爾沁,我再去請太子和惠妃說情,或有一線機會……
他是個實幹派,這就開始謀劃上了。
反觀九阿哥十阿哥兩個小屁孩隻會瞎起哄。
“哎喲喂,瞧把她狂的,還發光,怎麼不上天呢!”
“嘿嘿,八哥,你要是把她娶回家,以後燈油錢就省了。”
胤禩心裡很不舒服,孤獨和難堪一起湧上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即便是關系最好的兄弟,也無法理解這句話對他的沖擊。
因為他們的額聶都有寵有封,他們沒有在輕視和欺淩中長大,不曾為尋求庇護,收起鋒芒做個乖孩子,也不曾為榮蔭生母,勤學苦練積極表現。
更因為他們都是資質平庸的燕雀,根本不知鴻鹄之志。
他們嘲諷的是郭綿,也是愛慕郭綿的他。
如果說這話的人是公主,他們會盛贊她有志氣。
如果是博爾濟吉特氏,他們想必會說,真不愧是蒙古格格,果然桀骜難馴。
可郭綿沒有高貴出身,所以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心比天高、自大輕狂。
而他竟為這樣的女子置高貴的博爾濟吉特氏于不顧,怕不是傻?
借着夜色的掩蓋,胤禩陰沉着臉。
“接着說,後來怎麼非她不可了?她人在何處?”胤禛的謀劃被關鍵問題卡住,回過神來催促他。
十阿哥自以為幽默地開了個玩笑:“是不是因為她真的發光了?”
平常兄弟們一起說話,胤禩一定會先接胤禛的話,因為胤禛性子敏感,還有點小心眼。冷落了他還得想法子哄。
可這次,他先接了十阿哥的,認真道:“是,她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成了一個光芒萬丈的人。我為她自豪。”
接着掉轉話頭,對胤禛道:“後來,我鬼使神差地以章八的口吻,給她回了封信。她并未識破,開始與我書信往來。五年,整整六十封信,足以了解一個人。她的溫柔體貼、純真善良、堅強樂觀、認真努力,全都深深吸引着我。我想,這輩子再也遇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子。”
晚風越來越涼,胤禩的分享欲也沒有最開始那麼熱切了。他隻想把胸中壓抑許久的情感表達出來,對于細節幹脆能省則省。
胤禛:……
雖然不能理解,但年輕的他少年意氣尚存,且待八弟一腔赤誠:老八輕易不求我,既然開了口,便是天邊的月亮也得給他摘下來,更何況區區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