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瀑,照在院子裡。孩子們睡的很香甜,那幾個病了的孩子情況也有所好轉,季長夏放下心和虞卿慫恿。
‘‘如玉的手掌傷得厲害,我要時刻觀察孩子們的動向,你···’’
‘‘我不擅長塗藥。’’虞卿老實回答,而且她不喜歡與外人相處。
‘‘可我沒空啊。’’季長夏尾音拖長,上半身倒在桌上,‘‘有沒有哪個好心人有空呢?’’
沒嚎幾聲,就有幾根修長柔美,宛如玉雕般精緻的手指從他眼前拿走了裝藥的瓶子。
‘‘戲演的很爛。’’
得到黎雨棠的否定,季長夏也不惱,轉過頭用那一雙戲谑的眸子盯着虞卿,朝她挑眉示意。
‘‘幼稚。’’虞卿不知道黎雨棠和如玉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了解季長夏。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又在搞鬼。
季長夏撇嘴,雖然這事他幹的的确不仗義,但,‘‘我覺得大小姐不是在生如玉的氣,她應該是心底的那道坎還沒過去。’’
之前黎家人那麼對她,她都可以虛與委蛇十年。如玉可能有問題,但罪不至此。他這舉動說是在幫如玉,還不如說在幫大小姐。有人能讓喜怒不形于色的黎雨棠生氣,這是打開她心門的好時候。
‘‘沒事的話,我練劍去了。’’
要不是虞卿走着走着停在如玉門口掏出劍,季長夏就真相信了她的無動于衷。
外面涼風習習,吹不響一地的寂靜,就像屋裡的兩人心中想說的話快要突出緊閉的雙唇,卻選擇安靜。
黎雨棠一進門,就看到跪伏在地上的如玉。
‘‘對不起,我錯了。’’在如玉腦袋即将磕下去時,黎雨棠突然開口,‘‘那你下次還會這麼做嗎?’’
在以為遠超自己的強者因為自己的過度慈悲心生氣,他選擇什麼?放棄這份慈悲心還是繼續堅持自己的決定。
無論哪個選擇,她都莫名地感到不滿。
‘‘會吧。’’如玉打量着黎雨棠的神情,‘‘我知道我善心泛濫,但是當着孩子的面殺了他們的母親,我實在做不出來。’’
‘‘而且那一掌,我能感受到,她不是想殺我。’’
‘‘将心比心,我是親眼看到我自己的親人都死在了别人刀下。’’如玉眼尾下垂,加上濕潤的眼睛,惹人憐惜。
可他又怕哭泣聲會讓黎雨棠心情不好,整個嘴巴向下撇開,瞪大眼睛,不讓淚水哭出來。
‘‘不管妖獸還是人,大家都是有感情的,不該接受如此痛苦。’’
是嗎?常人所不能接受的折磨啊,可她受了一年又一年。
‘‘坐下吧,幫你敷藥。’’
黎雨棠一發話,如玉豈敢不聽,麻溜地爬上床去了。
‘‘伸手。’’
兩隻血肉模糊的手掌遞到黎雨棠眼前,她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沒有說話。
哪怕經過季長夏的醫治,這雙手依舊看不得,傷口周圍的皮膚印有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小口子,一道道細長的紅紋在白皙的手上異常醒目。
‘‘你沒有煉體。’’黎雨棠将冰涼的綠色草藥塗在他手上,引得男人一陣驚呼,得來她一個眼神後,如玉又不敢開口了。
‘‘妖族視煉體為最關鍵的一步,一般從三四歲就開始各種鍛煉了。’’黎雨棠心生疑窦,‘‘你真是從小和凡人一起長大?’’
原本人妖兩族關系就勢如水火,修煉資源是共同的,一方強大了,另一方就注定受苦。生來就有的不同讓大家天生就加入了各自的派系。
妖注重體術,人注重術法。妖弱肉強食,但對親人朋友絕對赤誠;人克己守禮,但在利益面前卻會選擇抛妻棄子。
兩個種族禮法規矩全然不同,甚至這些都是天決定的事情。
哪怕修士有心結交妖獸,也會被人家茹毛飲血的作風吓到;妖獸想融入修士,也會被梵文禮節所搞得暈頭轉向。
而眼前這狐狸除了外貌格外突出符合狐族特點外,還有什麼?愛哭,膽小,善良,天真,完全不像她之前所接觸的妖族。
''大娘說,她在河裡面撿到我的。原本怕惹事,不敢養我,因為我哭得厲害,她一心軟,就把我帶走了。''
‘‘小時候,我也意識到過自己的身份和他們不一樣,變成狐狸跑去大家院子裡吓他們,想讓他們把我趕走。結果,他們擡頭看了我一眼,笑了聲,說,把一旁的豆角剝皮。’’
‘‘大娘說,她不是修士,不在乎他們的人妖對立,隻知道我是她養大的孩子,這就夠了。’’
說起親人,如玉話就多了起來,表情溫和,整個人回到了過往的溫馨生活中。
人妖如此殊途的環境中都能真心相待彼此,為何人與人不行呢。
‘‘村裡人真心待我,小妹他們也是,我不能讓他們失望。’’視線回到眼前,‘‘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保護他們。’’
說出豪言壯志後,冷不丁聽到黎雨棠開口,‘‘如果你真死了,他們會怎樣,你想過嗎?’’
‘‘你以為就是饑寒交迫,慘不忍睹。’’黎雨棠一字一句,表情冷漠。‘‘錯,你的死亡像一根刺紮在他們心裡,每每想起,午夜難眠。’’
黎雨棠大口大口喘着氣,鼻頭發酸。
距離蘅芙死亡已經過去幾旬了,可是每次做夢都夢見蘅芙朝劍上撞去的模樣。她想跑去,跑去阻止她,可做不到,地上的瓷磚一下變成了黑泥,她深深陷進去。
那一夜後面會有無數個黑夜,可蘅芙沒有,于是黎雨棠也再也沒有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