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甯極速道:“他不光會裝,還喜歡拈花惹草、揮霍感情,揮霍完就跑,别人的仰慕和喜歡是他最好的化妝品,他太會養尊處優了,跟幾年前一比完全變了個樣,你敢信嗎,我第一眼見他,差點以為他不是個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
坎甯神神叨叨重複着後半句,聽到冷淪靳這樣問,好像前面所有的鋪墊就為了這一句,立即接話:“合作。”
“誰跟誰?”
“你,還有我。”
冷淪靳:“理由呢?”
“第一,就是我上述所有關于雷伯恩真實嘴臉的剖析;第二,我看出來你對他有感情,可是他不會給你一個正式名分,憑你的條件和身份,被這樣的家夥耍得團團轉,心裡一定恨海滔天;第三,我很久之前就在抓他的纰漏,蠻族區有一股力量在幫我;第四,是我完全出于對你的考量得出來的——冷淪靳,你也有自己的野心吧?這份野心雷伯恩知道嗎?不用回答我,我猜得出來,答案一定是否定的。那麼,等你和我推翻了這個暴君,我覺得你……”
“你、覺、得?”冷淪靳打斷他,平靜一笑,“你覺得算個屁。”
坎甯瞳孔微微睜大,眼中騰起一股比爐火還旺的憤怒,十指絞緊褲子:“你說什麼?”
沒騙過去嗎……
“阿爾文把你變成了吸血鬼,你很痛苦,痛苦找不到發洩的源頭,轉頭去恨沒能阻止一切的雷伯恩,這六、七年你藏怒宿怨,裝得跟朵受了欺負的小白花一樣,腆顔受惠,辦過一件人事嗎?”
“你懂什麼?他每次來,美其名曰是看我,其實是變着法兒沖我指手畫腳!他對我喋喋不休,唠叨得我不得安生,就是為了拖垮我,讓我對他言聽計……”
嘩啦!
跟坎甯的指控一同爆發的,還有冷淪靳砸碎酒杯的震響。
自白時總要抓住些什麼來證明自己的好。
委過于他人,是人性最底層的邏輯。
18歲的雷伯恩分身乏術,鎮日焦頭爛額,哪有閑心去管一個遠在天邊的小領主?這麼多年他自覺有愧,待坎甯和他夫人不薄,冷淪靳承認坎甯的自作聰明像喜劇裡的跳梁小醜,尖刀也是後台的道具,不堪大用,但是有人卻利用這一點,把他當一隻活靶子來刺!
“梵皇有一批專業的血族供職于政府,蒙城雖然亂,血族和人類沒有争端的時候也不是見逼就撕……人生際遇起伏不定,三五年又是一個樣子,變成吸血鬼後,你不是無路可走,是你懦弱、一成不變,殺死了自己又殺死了你的妻子——之前你跟圖拉莫奪地,他有次來你府上你卻不在,你的妻子招待了他,圖拉莫有怪癖,你懷疑他們有染,早想殺妻自證……跟我合作?钛合金都沒你臉皮厚。你應該慶幸雷伯恩脾氣好,給他添了這麼多麻煩也沒有苛責你——”
叫他委屈成這樣,他是怎麼容你的?
冷淪靳抄起煙灰缸砸向坎甯,豆大的火星舔着面料,“呼”地一下撲開,坎甯狼狽躲閃,還是沒逃過一劫,他像一塊火炬裡熊熊灼燒的中央燃料,被烈焰團團圍住,雙面血刀擋在面前,阻止他逃向大門,坎甯被燒得不成人樣,在地上滾來滾去,哀嚎聲撕破了地闆。
“還能哭,這不是有水嗎?拿你的眼淚去滅火啊。”冷淪靳冷笑,“龐戈派厄殺在你的封地制造恐慌,你已經是血族,能讓吸血鬼這麼害怕的,除了滅口,隻有簽訂血契或種血印了吧?前一個也太不值了,我們選擇第二個。你覺得他要對你不利,纏着雷伯恩讓他過來,可是他過來了又怎樣,他能管你一輩子?”
坎甯在火裡号啕:“隻要再給我一段時間,我會去黑市淘到點兒什麼……順便把當年那個秘密抖摟出去……”
有些人從不擅長做選擇,卻十分擅長孤注一擲。
冷淪靳:“什麼秘密?”
“滅……給我滅、滅火!”
冷淪靳擡手收了血刀,去外面提來一桶澆花的水,潑在坎甯身上。
坎甯抱住爛肉一團的自己,疼得不能自已:“啊……啊……”
“說。”
坎甯雖然疼得發瘋,也不敢啰嗦:“不、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七年前,蒙城着過一場大火……厄殺第三殺在那場火裡因故而亡,第二殺歐也斯特覺得他死因蹊跷,一直在查……我是從他那兒得知阿爾文要給我種血印的……”
七年前,血族698年,阿爾文為了複活愛子,想吸取全蒙城的鮮血和靈魂開啟秘術,手段喪心病狂、令人發指,魔夜與狼人聞着味兒來,專找不痛快,最後幾方纏鬥,誰也沒撈着對手的項上人頭,各自竹籃打水,灰溜溜離場。
如果冷淪靳記得不錯,蒙城一役,厄殺第三殺“亡靈”也在其中。他本名懷爾德,是阿爾文在雪天撿來的孤兒,對龐戈和厄殺感恩戴德,在大戰中出力不少,卻死得不明不白,厄殺第二殺歐也斯特跟他是摯友,傳說亡靈殒命後,他自廢内感,冷淪靳之前跟他交鋒時就覺得他像個不會疼的怪物,如今看來,傳說未必哄人。
“你們是什麼關系,渡鴉為什麼會告訴你血印的事,他是瘋了還是不想活了?阿爾文心細如發,對下屬不忠則殺,你們又是怎麼暗度陳倉還不被他察覺的?”
“咳咳,咳咳……你覺得我跟他有勾結?呵呵,你錯了,我們……沒有勾結……”
冷淪靳心底一沉。
“重點就在這兒……懷爾德一直堅信是魔夜對他的族人趕盡殺絕,導緻他從小流落他鄉,七年前他去了趟黑市,回來才發現自己有眼無珠、認賊作父……”坎甯費力道,空氣從他燒傷的肺裡流經,每吐出一句話,便會發出類似于僵屍的恐怖“嗬嗬”聲,“也是七年前,我還是個小人物,在路上走着,有人突然來問我,黑市怎麼走……”
“你在暗示我,雷伯恩七年前受你指引,跟懷爾德在黑市見過面,幫他認清了滅門仇人。”
“我覺得這個猜測很合理……”
懷爾德得知真相,對阿爾文轉“恩”為怨,龐戈敢啟用秘術,必然有幾成做成的把握,不會輕易讓母體“人流”,懷爾德作為心腹,動中肯綮,很可能在大戰時攻其不備,一手打得胎兒“胎死腹中”,之後他重創身死,歐也斯特心存疑慮,同年,坎甯鴻運當頭,天賜爵位,成了費城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羨煞旁人……
一切都串起來了。
阿爾文用一枚似是而非的血印,牽起了一場恩将仇報、主仆相殘的大戲。
“二十幾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土都翻過幾茬了,你是怎麼挖出來的?”
“我沒有挖,事先也确實不知道……歐也斯特很警覺,見我時,兩三句話猜出我是塊‘白闆’,咳咳,我和你一樣,也是順着一星半點兒的線索捋出來的……再加上那個人當年對黑市苦苦求索……”
“你剛才提到蠻族區有一股力量在幫你,那背後是什麼人?”
坎甯吃吃笑起來,化膿的血水從臉上、脖子上流下來,他也不怎麼在意,眼神森然,笑完了,敲着那口破鑼嗓子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冷淪靳一腳把他踹進了牆角:“躲過了血印又怎麼樣,你知不知道,我也能讓你生不如死?”冷淪靳走近那團人形臘肉,蹲下身,“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誰在你墳頭上蹦迪?”
同一時間,某座山頭,裡德在一片地上用力狂踩,猶豫着問:“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老大不是說,趕明兒給他埋這兒嗎?”肖故無奈地搖搖頭,“唉,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