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鞏笑了笑。“我雖然想去見他,他卻未嘗想要見我。你的心意我領了,但若是遇見了介甫,還是先不要談論起我。”
新荊隻得點頭。
曾鞏走後,新荊喚來店裡一名夥計,發現自己原來那身衣服還未烤幹。他不願意再等,将衣服給了店中,換一套能穿的舊衣,回到五丈河河畔。曾鞏的那位随從身量頗高,新荊找到他,得到的答複依然是沒有。
北宋雖然沒有宵禁,但長時間在這兒徘徊,也會引來麻煩。
那個打算盜竊竹筒的,究竟隻是一個偶遇的賊人,還是一個盯了他許久的影子,目前也不得而知。總的來說,北宋除了新黨和舊黨的争執,也有遼國人和宋朝人的對抗;偷竊官員文書的事在邊境時有發生,汴京城裡少見一些,但新荊的心虛之處在于,他是私底下和蘇轼聯系的。
——新荊的真實想法,不能為新黨所容,甚至不能被大宋天子所容。蘇轼不是他盟友,隻是他要挾的對象,思來想去,如果有人要按照烏台詩案的标準找他麻煩,新荊他自己可能會直接在獄中就化成灰了。
蘇轼尚有蘇轍傾力相救,新荊倒是沒有能夠給自己謀幾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這似乎是一種輪回往複,曾鞏和他關系極好,後來漸行漸遠;呂惠卿曾與他關系極好,後來背叛了他;神宗曾與他關系極好,後來……
新荊定了定神,不再去想了。
那位劉姓随從已經在河邊反複找了幾次,此時已經非常困乏,回到新荊身邊。新荊許諾給對方三貫錢,讓他找到明天一早,如果能找到,再給他三貫。于是對方折返回去。
新荊則必須先走了。
天亮之後,他需要去見神宗,并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午間,這是早已經定好的時間。太子中允這份職務所在,新荊雖然不想見神宗,但終究是要去給皇帝排憂解難,該講課的時候就講課,該出謀劃策的時候就出謀劃策,該接受批評的時候,就接受批評。
今日,神宗就想要批評他。
“卿是病了嗎?”
“謝陛下關心。”見面後不久,新荊就發現神宗并不想談政事。“臣睡得晚了一些。”
神宗走下來。午間了,朝堂上衆位大臣們的争執這會也從腦海裡逐漸淡去了一些,面前這位臣子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但一些痕迹是容易被發現的。
神宗伸手按在新荊下颌,使他偏過頭,于是那些原本被遮擋在頸部陰影裡的淤青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這個,”神宗道,“算不算是一種殿前失儀?”
新荊以沉默回應。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皇帝不提醒,他都不記得自己挨了幾拳,畢竟他當時也還手了。
有宮人輕步上來,将一個錦繡的方墊端上來,放在桌上,然後又輕步離開,幾乎沒有聲音。神宗道:“皇城司一早送來的。”
帝王養尊處優,手指也是細膩的,但淤青的地方被這細膩的手挨上去,依然帶給人痛感。新荊看了一眼那桌上的東西,錦繡軟墊,四角嵌珠,托着的東西倒似是平平無奇。
他閉了閉眼。
神宗順着他視線也回頭看了看,點頭道:“是個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