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條例司的幾個年輕小夥把手頭上的工作收拾好了,租馬到了城東偏僻的小院裡。這年頭下了班喝酒倒是沒什麼,但終究是對台谏官心存忌諱,最好能離得多遠就離得多遠。
小院僻靜,自帶假山流水、亭台樓榭。四人坐在一個小亭裡,四周流水潺潺,如果到了夏季,倒是能效仿古人,試試流觞曲水的妙義。
新荊把青唐的烈酒直接擺了上來。他帶了幾箱偏架弩,王韶手下收拾箱子的軍士十分機靈,見箱子裡還有空,就塞了幾瓶當地的酒。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呂惠卿端起杯子聞了聞,不由得一怔,道:“好烈的酒。”
“那才好。”章惇已經嘗了一口,非常欣賞,“汴京城的除了樊樓春之外,喝起來都像是摻了水。玉成兄弟有心了,回頭再去秦鳳,多帶一些回來。”
新荊不置可否。他這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曾布、呂惠卿、章惇,這三個未來都是宰執,算上他自己,四個,齊了。
古有四相簪花,今有四相喝酒。他心想,而且這三位都因為變法而穩居我大宋奸臣榜單,什麼叫于我心有戚戚啊。
章惇酒量極佳,曾布喝得很謹慎,呂惠卿沒多喝,醉得倒是快。他看起來有心事。
新荊已經猜到了他的心事是什麼。呂惠卿這兩年确實給條例司出了不少力,也得到了王安石本人的肯定,地位幾乎是王安石變法的副手。但呂惠卿的父親已經病重,按照上一世的時間,他本人很快就得丁憂返鄉,解除官職。
丁憂是二十七個月,說長不長,但對他的事業之路會是個不小的打擊。果實已經唾手可及,但他必須解除所有職務離開。
頂替他的是誰?
——章惇,還是曾布?
……總不可能是新荊。呂惠卿心浮氣躁,心中所想的正是這個問題。新荊,新荊。他心想,這個年輕的小子,到底是怎麼得到了王相的認可……
新荊本人則在試着套章惇的話。章惇已經察覺了他的意圖,巧妙地把曾布繞了進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他們兩個對付曾布一個。
“王相公?”曾布連連擺擺,道,“我哥哥确實跟他關系很好,但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話可不能怎麼說。”章惇循循善誘,“你們這親戚關系是明擺着的,南豐先生和王相公年輕時候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倒是,”曾布思索起什麼,借着酒勁兒上湧,神神秘秘道,“我哥說起王相公,那是不喊介甫,直接喊介卿的。一封信裡十幾二十幾個介卿,真是親親密密。啧啧。”
章惇:“……”
新荊:“……”
新荊:我想套的話可不是這個。
呂惠卿猛地喝幹了杯中的酒,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滿上!!”他紅着眼低吼道。
新荊猶豫了一秒,手裡的酒壺就被章惇搶走了。後者一邊快速地将呂惠卿的酒杯倒滿,一邊笑道:“來來來,再來一杯!王相公那兒有個卿,你名字裡也有個卿,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這不是緣分是什麼!喝!”
呂惠卿“咕咚”一聲就幹了。
新荊看得心驚,一把将酒壺搶回來,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一腳章惇。章惇被他踢得表情扭曲,松手往後一坐,看向新荊,大聲道:“以前隻聽說過狐狸精會魅人,今天才知道狐狸精還會咬人。這咬得還挺疼啊!姓蘇的果真沒騙人——”
曾布已經有點暈乎,探頭問道:“哪來的狐狸精?”
新荊怒道:“吃你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