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伺到我的記憶,你滿意了?】
“……抱歉。”柏婪第一次對一名鬼怪産生了愧疚心,他沒有多停留,靈魂離開了安的身體。
鶴厲見狀難得識趣地沒有詢問安的過去,三人靜默半晌,竟然無言以對。
最終,似乎是調整好了狀态,安又恢複了那優雅從容的模樣。
剛剛的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對于這兩個闖入他的領域、他的記憶的外來者,他表現得像是一個合格的主人:“跟我來吧,我為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
兩人跟着安,走到了從未踏足過的頂層。
血腥味很濃,幾乎腌進了頂層的空氣裡,安習以為常地走在前方,像是聞不到那惡心的味道。
推開鐵門,看見門内的場景,饒是鶴厲都不禁蹙眉。
天花闆上垂下了數個黑色的鐵鈎,鐵鈎下方吊着上百具活屍,鏽迹斑斑的鐵鈎頭部沒入活屍的後頸,像是直接勾在了脊骨上。
那些活屍了無生氣,如果不是胸膛微弱的起伏,和死屍并無二緻。
柏婪不覺得能在這裡看見阿南,目光卻還是下意識尋覓着。
穿過層層疊疊的活屍群,安帶着他們繼續深入。
第二道門開啟,柏婪發覺安推門的動作突然變得很慢,腳步也緩了下來。他若有所感地擡頭,隻見冰冷死寂的實驗台上,阿南靜靜躺在上面。
安的聲音很輕:“别吵醒她。”
他們向前走,走到第三道門,看着那扇與前兩扇别無二緻的鐵門,柏婪心裡卻莫名湧上不安。
他下意識搓了搓手,向旁邊看去,發現鶴厲也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門。
下一秒,門開了。
柏婪第一眼竟然沒敢看過去,等到反應過來,這才聚焦了目光,與此同時,他的呼吸一滞。
一個巨大的水晶棺材豎立在門内,正對着三人,棺材内,一個少年雙手抱胸,安靜地沉睡着。
少年的面容不算驚豔,隻能說清秀,白淨的小臉透着稚嫩。
安的聲音響起:“認識他嗎?”
柏婪能夠确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陌生的少年,所以安隻能是在問鶴厲。
柏婪看向鶴厲,發現他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少年的臉,似乎在回想什麼。
半晌,鶴厲開口:“這就是你的禮物?一具屍體?”
安笑得翩翩有禮,淨藍的眼眸裡藏着知曉一切的從容。“不喜歡?”
鶴厲不接話,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隻是道:“我收下了。”
柏婪聞言一怔,難以抑制地開始思考鶴厲和這個清秀少年的關系。
接着,他看見鶴厲伸出手,幹淨修長的手指在實驗室的光照下白得刺目。那雙手毫不猶豫地打開棺材,将裡面的屍體抱了出來。
那具少年屍體軟軟倒在鶴厲的臂彎裡,像是沒有骨頭。
柏婪看着這詭異的一幕滿頭問号,另外兩個人卻面容不驚,明明送的是一具屍體,卻像送了支筆一樣稀松平常。
“走吧。”安說。
回到第二間房,三人腳步皆是一頓,隻見原本躺着阿南的實驗台上空空蕩蕩,徒留下了幾抹紅到發黑的血迹。
柏婪下意識推門想出去找找阿南,剛拉開的鐵門卻被一隻蒼白有力的手“嘭”地關上。
安的速度很快,可柏婪還是在微啟的縫隙裡看見了令他心顫的一幕。
他轉過頭,看着臉色不自覺陰沉下去的安,問道:“你就準備一直這樣下去?”
安第一次收起了紳士做派,眼神是極緻的冷漠:“與你們無關,不要以為看了我的記憶,就能對我的人指手畫腳。”
柏婪聲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憤怒:“人?你覺得那還是人嗎?”
門外傳來狼吞虎咽的咀嚼聲,門内幾人都很清楚那聲音來自什麼。
安湛藍的瞳孔蒙上陰翳,沒有回答,隻是麻木地重複道:“與你無關。”
柏婪深吸一口氣:“你把她的靈魂鎖在那副殘破不堪的身體裡,任由她像野獸一樣渴求血肉,隻是為了将她的身體留在身邊嗎?”
安冷淡的臉上劃過譏笑:“你現在是在指責我嗎?”
安明明面無表情,柏婪卻分明在那雙冰一樣的藍色眼眸裡看見了掙紮與痛苦。
他的語氣緩和下來:“我确實沒資格,畢竟那是你的愛人。”
安笑笑:“你知道就好。”
“可你分明看見過。”
安僵住了。
柏婪的聲音帶着不忍,也帶着殘忍——
“你看見過她面對鏡子崩潰發狂的模樣,看見過她因為渴求血肉飽受折磨的模樣,看見過她因為經年不愈的傷疼得撕心裂肺的模樣。”
“所以我取走了她的記憶、她的痛覺。”安的背依然挺拔,看起來卻脆弱得一碰就倒。
“是啊,你讓她變成了無知無覺的活屍,可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失去記憶和痛覺的小活屍阿南,究竟還是不是那個你深愛的巫術精靈南岸南。你甚至也沒有問,問南岸南願不願意成為阿南。”
安垂下眼,沒有說話。
“你不是和她說過很多次嗎,說她不是她,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你喜歡的,是那個擁有回憶、活潑又美麗的精靈,而不是一具話都說不完整的活屍嗎?”
安冷笑道:“那又怎麼樣?”
柏婪看着安,歎了口氣:“不覺得這樣有些自私嗎,安,阿南叫我一聲哥哥,我不能看你們繼續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