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制外殼落下,揚起無數塵土,待餘灰落盡,内裡景象露出,三人呼吸皆是一停。
柏婪下意識移開目光,半晌,他又皺着眉,逼自己看了回去。
隻見棺材打開,裡面竟放着一匹半人高的木馬。
木馬上騎着一具女性屍體,那屍體光裸着,但因為保存十分完好,柏婪甚至能夠看見那皮膚上的肌理,仿佛尚有彈性一般。
“咦,這馬一沒馬鞍二沒缰繩,這屍體是咋固定的,怎麼這麼穩?”陳绯紅大大咧咧的疑問從一旁傳來,想來是沒有發覺什麼。
柏婪看向習禮,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為陳绯紅答疑解惑,鏡片後的眉頭深深皺起。
時間不多了,柏婪不再看這具造型詭異的女屍,而是探索起四周。
他打開就位于旁邊的一具木棺,裡面赫然是一具男性屍首,經過多年腐蝕已幾乎隻剩骸骨。
不過他的身份倒是很好辨認,身上千年不腐的明黃龍袍,與畫中一模一樣,昭示着他禮朝國主的身份。
兩具屍體放得很近,柏婪猜測木馬上的女屍和禮朝國主應該關系親密,可能是他的某個妻妾。
但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那女屍隻是個普通妻妾,為什麼曲帝要在自己的陪葬墓中,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埋葬她?
如果這是個曲帝積恨深重的仇人,為什麼曲帝的畫中卻絲毫沒有女屍的身影?
況且兩具屍體的腐爛程度實在相距甚遠,絲毫不像是一同入葬。
柏婪再次看向女屍,走近了兩步,原本他是想看看女屍口中是否含了什麼能維持屍體不腐的材料,卻在看清女屍樣貌時愣住了。
刹那間,一幅幅畫作自他腦中閃過,像是一場宏大的戲曲,而中間缺失的唱段,終于得以被填補。
不同的紅衣樣式、神女與公主的畫像、求娶公主時神色恹恹的朱商、分不清自刎還是斬首的公主、騎在木馬上卻未曾腐爛的女屍……
以及,那幅雙喜臨門的畫。
隻差一點。
柏婪目光下移,落在女屍光滑無一絲痕迹的脖頸上,忽然開口道:“習禮,之前在主墓室裡,你有沒有注意,朱商棺椁裡和他同葬的那具女屍,脖子上是否有傷痕?”
習禮聞言仔細回憶,半晌推了下眼鏡:“當時燈光太昏暗,看不清,但能看出那具女屍的皮膚已經腐爛,幾乎隻剩個白骨,不知道有沒有傷痕。”
習禮的話令柏婪眼睛一亮,他算了算,距離一炷香結束沒剩多少時間了,于是不再耽擱,轉身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習禮和陳绯紅見狀,也沿着另一條路離開,柏婪專心思索着,沒有注意。
他獨自沿着内城羊腸九曲的路走,一直低着頭,直到路過一座格外宏偉的宮殿,柏婪腳步一頓,從濃稠思緒中拔出。
他扭頭看向那宮殿,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感。
接着,像是被什麼勾了魂,即使時間所剩無幾,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扭轉腳尖,朝着那緊閉的朱紅大門而去。
推開門,巍峨的宮殿裡卻意外空蕩,除了兩側飄蕩着的朱紅帷幔,便再無一物。
穿梭于帷幔之中,柏婪下意識走向東側一間内殿。
無風自動的帷幔輕撫面頰,像是情人的指尖。不知為何,柏婪總覺得這條路,不該他一個人走。
内殿前方是一扇雕花檀木門,透過門縫,柏婪看到了影影綽綽的紅。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竟是一間喜堂。
正前方擺放着一張供桌,擺着寥寥幾個牌位,左右各點着一根大紅喜燭。
供桌後懸挂着祖宗神幔,神幔中央,一面青銅鏡取代了原本囍字所在的地方。
供桌前方放着兩把太師椅,再前方,兩尊青銅人俑靜靜站立,俑身被塗上鮮紅顔料,就好像是穿着大紅喜袍一般。
兩個人俑相對而拜,一根绛紅挽花絲綢将二人的手牽在一起。
柏婪卻沒看那人俑,目光緊緊粘在那面青銅鏡上。
遠看時,那青銅鏡中沒有映出絲毫景象,但當柏婪走近,那鏡面忽然似有水波般泛起漣漪,接着,一抹紅色自漣漪中心湧出。
鏡中景象緩緩浮現,正是身後的喜堂,柏婪朝身後看去,很快發覺不對。
青銅鏡中,喜堂中央的人俑不見了,站在青銅鏡前的,變成了兩個陌生人。
其中一個身材結實,長相端方,表情卻有些奇怪,似是有些困惑,也有些不情願。
另一人頭上蓋着蓋頭,看不清長相,隻能看出是個高挑清瘦的女人。
兩人都沒穿喜袍,甚至那個男人還穿的是T恤短褲,被女人拉着拜堂時,還趔趄了一下,拜堂時鞠躬的弧度也很小。
高挑女人像是不滿意他的敷衍,隔着蓋頭都能看出她的不高興,于是她伸出手,狠狠拍了男人屁股一掌。
青銅鏡裡男人堅毅的面龐一下變得通紅,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但之後的态度确實端正了許多。
兩人的動作都不熟練,但蓋着蓋頭的那個顯然很認真,兩人拜了不知多少次,直到每一拜都完美無缺,那蓋頭下的腦袋才滿意地晃了晃。
接下來,便是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