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突如其來的噩夢驚醒,再無睡意。
瑞珠跑進屋來,一邊絞了濕帕子擦過她額上冷汗,一邊關切道:“小姐可是又魇着了?”
江葭搖頭又點頭,下意識看向窗外,沙啞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是申時二刻。”
江葭掀開身上錦被,正欲起身。
瑞珠連忙攔住她:“小姐莫急,老夫人特意遣人來囑咐過,說您不必再時刻守在靈堂了,還差人送來了補品。”
江葭這才注意到桌上堆了好些禮品。
瑞珠又補充了句:“大房三房也跟着送來了些禮品。”
她突然覺得莫大的荒謬。
嫁進侯府半年以來,府中這些人好似到今日才注意到有她這個人似的。
可既已到了今日這般處境,便由不得她一味怨天尤人。
“都收起來罷,”她一頓,又道,“挑些好的送去軍營給我阿弟。”
瑞珠應聲,主仆倆都極為默契地不再提及江家其他人。
祖母逝世後,江葭同父母本就疏遠的關系變得更為淡薄,唯有阿弟同江葭親近些,血緣親情淡薄至斯,說來也是可笑。
而這同江父不無關系。
他寒窗苦讀卻屢試不第,以免擾他讀書,江葭自出生起就被送回宣州老家由祖母撫養,隻有逢年節時才會見到父母。待江父有功名在身時,祖母舍不得江葭,江葭也不願離開祖母,是以她直到祖母去世才不得已啟程回京。
正是江母準備為她相看人家時,一道賜婚聖旨打得江家人措手不及。在知曉這其中有權勢滔天的晉王推波助瀾後,原本對此事頗有微詞的江家人一齊選擇了沉默。
但其實,給謝應良挑選一名沖喜對象當真隻是晉王對着名單随手一指的結果。
他需要順水推舟,給自己這位忠心的下屬以臨終關懷,以此招攬更多的忠誠之士入他門下,最好是如謝應良這般死心塌地為他賣命。至于旁的,他并未多想。對方隻需是一名小官之女,如此便不算是辱沒了武安侯府的門第,更何況,她若真過慣了侯府錦衣玉食的生活,想必對他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又何談虧欠。
江葭若是知曉他内心所想,怕是真會冷笑幾聲,這作孽的造化誰想要便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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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年節将至的緣故,謝應良的棺椁下葬得匆忙。
出殡這日,大雪紛飛。朔風夾着雪粒呼啦啦地往人的臉上撲,直刮得臉生疼。江葭低垂着頭,輕吸了吸鼻子。
若說她對這名義上的丈夫是否有情,那定是沒有的。畢竟自她嫁進侯府的那一日起,他一直昏迷不醒。連相敬如賓都不曾有過,又何來伉俪情深。隻是如今難免觸景生情罷了。
她艱難擡了頭。滿目的白,便連天也是白的。
她心内一片悲涼。
一片哀樂聲中,江葭最後一次演足了戲。葬禮過後,不論外人對她如何揣度,武安侯府對她的表現總歸是滿意的。
這具體體現在謝老夫人待她的态度上,上行下效,侯府一衆人等再也不敢怠慢了她。
武安侯府之外,衆人也是心明眼亮,先前鮮少見到的請帖開始接二連三地送到江葭手上。
起初,江葭以孝期為由一一推卻,哪想謝老夫人有意推她出府交際,江葭隻得頻繁參加起世家夫人們輪番舉辦的宴會。賞花會,品茶宴,遊湖會等等,不一而足,日子長了,她逐漸同三房的陳氏越走越近。
陳氏不同于明面上對誰都不偏不倚的吳氏,待江葭親昵非常,平日常常捎帶她一同出府赴宴,旁人也不敢将江葭看輕了去,畢竟陳氏有個異姓封王,炙手可熱的晉王表兄,就憑這點,便無人再敢越過她去。
對待陳氏突如其來的示好與親昵,江葭并不适應。
不過抛卻這點,她近來的生活确實是她在京城幾年中最為暢意的日子。錦衣玉食,吃穿不愁,加之二房隻餘她和一位性子慈和的婆母,煩心事也省去不少。她從前想過的後院紛争,夫妻矛盾,生育之苦皆不存在于真實的婚後生活中。
她有時想,老天還算是憐她,日子若能這般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也未嘗不可。
但有人偏不遂她心願。
看着面前捧着糕點盒的赤誠少年,江葭面上溫恭的笑容險些挂不住。
她陪同謝老夫人入宮侍疾兩回,二皇子就堵了她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