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京府出發,日夜不歇地走上五天,腳程快的話,便能到達神戶。
自明治開年對外通商起,這座傍山臨海的城市在十幾年間發展迅速,很快,便憑借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成為最重要的港灣之一。
這裡,是貿易的天堂,也是罪惡的溫床。
通貨的暴利讓五湖四海的來客趨之若鹜,久而久之,城裡自然變得魚龍混雜。
盤踞在此的幫會勢力,少說也有五六個。其中規模最大的,當屬西邊的山回組,和東面的稻河會。兩派之間雖鮮少有足以引發官府注意的流血事件,一年到頭卻也小沖突不斷。它們勢均力敵,相互依傍又相互制衡,誰都不能一手遮天。
九月末,山回組設在郊野的一處貨品交易點,遭到了稻河會的襲擊。
據說,入侵者憑借一己之力,便将駐守在交易點的五六名打手盡數擊敗。
那晚恰巧是個無月之夜,在人造光源被突然破壞後,屋内的幾人瞬間兩眼一抹黑,連走個路都險些被自己絆一跤。與他們相比,那名不速之客在黑暗中卻如魚得水般敏捷,出手狠辣、迅猛異常,山回組的打手們甚至還未來得及辨清她的動作,便被放倒。
“該死的……”
聽着身周接二連三地倒地聲,為首的男人感到額前冷汗津津。
不過,既然能夠被指派帶領一衆小弟,自然還是有些許閱曆。他沒有自亂陣腳,屏住呼吸,聆聽着黑暗中的動靜。
空氣中傳來細微的震動,隐約間,一道身影從他面前一晃而過。男人算準時機,藏在手心的匕首翻刺而出,匕鋒寒光凜凜。
“呲啦”——
刺中了!
男人正心中暗喜,右腕便受到由下至上的猛烈一擊,力如刀削,匕首瞬間在他的哀嚎中脫手。緊接着,他的心窩又挨了一記猛踹,不由得接連後退,摔倒在地。
爪鈎似的利器壓住他的腹部,肘尖抵住他的咽喉,入侵者以絕對勝利的姿态俯視着他,一雙金瞳亮得讓他直起雞皮疙瘩。
入口處傳來腳步聲,随後閃起微光。那屬于年輕女性的、淩厲非常的輪廓被照亮片刻,又很快再度暗去。
她從他的對手身上移開眼。
“這樣就可以了吧,大叔?”
“做得很好,泉。”
渾厚的聲音誇贊了她一句,算是回應。
……稻河會的混賬們……
躺倒在地的男人忿忿咬牙。
在看清勝利者的容貌後,他的羞恥與不甘升到了極點,正嘗試掙紮,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少女用反關節技給死死壓制。
“他媽的王八蛋……臭婊/子……”
怒氣讓他忍不住低聲咒罵,話音未落,咽喉便挨了一肘,力道不算大,卻足以讓他疼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少女又一次看向他,似笑非笑。
“這位小哥,說這種詞可是讨不到老婆的哦?”她無比溫和地提醒,“遇到我這種臭脾氣的,可能連聲帶都一并丢掉哦?”
說完,她側手一劈,将人拍暈,起身,轉向已經走到她身後的兩名黑衣男子。
“錢給我。”她攤開手來。
“當然。”較高的一人将報酬交至她的手心,“辛苦了。”
少女墊了墊錢袋,将其塞進衣服裡,點頭緻意:“下回見,大叔們。”她無意在此久留,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隐隐的厭煩。
兩人沒有阻攔她。他們看着她遠去,那名高個子饒有興緻地摸着下巴。
“看到了嗎,剛才她的動作?”
“啊,看到了,一清二楚。”他的同伴語氣裡同樣有着難掩的興奮。“不會錯,那是‘八刃’的身法。看樣子,那家夥在消失的幾年裡,偷偷養了條狗啊。”
“狗?”高個子琢磨着這個詞,嗤笑一聲。
“看那樣子,已經是喪家犬了吧。”
說到這裡,兩人大笑起來。
已經走遠的少女自然是聽不到身後的議論。當然,就算聽到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比起旁人的閑言,她更關心方才對戰時羽織上被刺出的口子。她心不在焉地緩慢走着,渾身上下找了幾通,終于發現了左邊袖子上的那道撕縫。
“啧。”
她用手指将裂口兩邊的衣物撚到一塊兒,再度放開時,袖口竟又變得完好無初。
處理好這些,少女加快步伐,向前跑去。她步履輕盈,低矮的樹叢很快被她抛在身後。地勢開闊起來,一條人工河橫在她跟前。
這裡是城區與郊野的分界點,河不算寬,沒有擺渡人,然而,若是不想濕鞋,從這個方向入城的人依然需要向西繞路,渡橋而過。
少女沒有放緩步伐,直直朝河壩奔去;在一腳踏空之前,她的右腿猛然發力,向上飛躍而起。
她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身體在最高點優美地舒展開來,随後,向對岸俯沖而去。
眼看就要撞到地面,她張開雙臂,原先服帖不動的深棕羽織在瞬間被撐開,移動産生的迅猛氣流從羽織下方穿過,竟将少女輕輕向上托起——
雖然隻持續了一秒不到,卻已經足以讓她調整姿勢,用右腿着陸。
她向前滑出一段距離,刹住身形,打了個噴嚏,攏攏衣領。
就要入秋了。
她初來乍到時,還是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