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瑠火接過杯子,目光卻沒從飛鳥泉的臉上移開。少女實在過于平靜,在她的臉上找不到半分沮喪的情緒,這讓煉獄瑠火感到擔心。
“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小泉的事嗎?”她試探道。
聞言,飛鳥泉笑了出來。
“沒有,說到底其實是我的問題。”她輕歎一聲,“我應該早點告訴他的,我下定決心去做獵鬼人這件事,而不是在離開之前才突然通知他。”
說完,兩人皆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煉獄瑠火再度開口:“小泉,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煉獄瑠火記得,在自己病倒後不久,飛鳥泉便突然做出了這個決定。
那天晚上,少女跪在自己與丈夫跟前,說已經下定決心,不能再待在此地麻煩煉獄家,要去找居住在山梨縣的培育師學習新的呼吸法。
“你知道,我們從來沒嫌小泉你是麻煩,你完全可以繼續留在這裡——”
“不,瑠火阿姨,”飛鳥泉跪坐得很端正,這讓她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堅決,“照顧我不是煉獄家的義務。況且,我這輩子都從未像現在這麼清楚自己的決心過。”
她望着煉獄瑠火,眼底的光堅定而鄭重。煉獄瑠火這才突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不是那個會羞着臉來自己這裡尋求戀愛建議的女孩了。
“我很生氣,我氣那隻鬼抹去了我的過往,殺死了我的老師,奪走了您的醫師。若是想要發洩,大概隻有成為獵鬼人這一條路了。我必須去,不然我無法平靜。”
煉獄瑠火啞然。良久,她将手愛憐地覆上少女的臉頰。
“我明白了,那就去做小泉想做的吧,”她柔聲道,“這段時間,謝謝你了——杏壽郎這孩子從小就沒什麼伴兒,這幾個月和你在一起,他很開心,我看得出來。”
飛鳥泉将雙手貼上煉獄瑠火的手背,乖順地将臉頰在對方手心裡蹭了蹭。
“該道謝的是我才對,瑠火阿姨,”她輕聲說,“等我穿上隊服,再回來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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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泉隔天便被炎柱隊裡的甲級劍士接走了。她先被順路帶往某處的藤屋,再帶着從神戶得到的紙條與炎柱的手寫信隻身出發,前往桃山拜師桑島慈悟郎。
突然少了一人的宅邸,在煉獄杏壽郎生日那天顯得分外冷清。先不提屋子裡沒了三人時期大姐帶着小弟們胡鬧的嬉笑喧鬧聲,向來有着一副大嗓門的小壽星本人也是格外安靜,連紅薯飯也沒能完全提起他的興緻。
難得在家的煉獄槙壽郎看不過去,本想狠狠揉揉那臭小子的頭讓他打起精神,卻突然想起對方貌似還在與自己怄氣,隻得尴尬地收回手。
害,明明瞞着自家那兩小子偷偷摸摸離開是小姑娘自己的主意,他最多隻是幫忙實施而已,怎麼最後搞得他堂堂鬼殺隊炎柱成了出氣筒了?
煉獄槙壽郎哀怨了。
煉獄瑠火望着這一大一小不省心的兩個雄性,暗自搖搖頭,從身後掏出一個小巧的紙禮盒來,遞到煉獄杏壽郎跟前。
“小泉走之前,拜托我把這個在今天交給你。怎麼樣?拆看看吧,杏壽郎?”
煉獄杏壽郎聽話地打開禮盒,雙眼霎時因訝異瞪大了。
禮盒裡安靜地躺着一對手工護腕。
縫合處的線頭歪歪扭扭,不難看出制作者是個新手。與笨拙的縫制工藝相反,它的花色卻十分漂亮——
炙熱的深紅,明亮的鮮橙、柔暖的嫩黃……不同色調在白布上相撞相融,如水墨般流淌開來,像是什麼人不小心在紙上打翻了焰火、印下了它刹那間的光澤。
“杏壽郎,有空的時候,寫封信謝謝泉姐姐吧。那孩子為了做這個禮物真的非常努力呢。”煉獄瑠火望着長子欣喜的神情,想起那個前段時間偷偷來自己這兒請教針線技巧、為了染色把自己弄得滿袖顔料的少女,抿起雙唇,笑意漸濃。
禮盒裡還有一張信紙。煉獄杏壽郎不想馬上拆開它,一整晚都将其帶在身邊。待夜深回到房間、将千壽郎哄睡着後,他才點起燈,就着微弱的火光讀了起來。
紙上這樣寫着:
‘小不點,
走之前沒和你說再見,你别介意。我讨厭麻煩,告别向來是最麻煩的。反正還會再見的,不是嗎?
你應該已經看到你的禮物了吧,是生日禮物,也算是賠禮。雖然縫得不太好,但你不準嫌棄,在心裡偷偷嫌棄也不行,要敢嫌棄的話我下次就把它搶回來……’
讀到這裡,煉獄杏壽郎不禁輕笑出聲。
他将信紙放置一側,拾起枕頭旁邊那對疊得整整齊齊的護腕,把它們套上手腕。
柔軟的布料緊密地與他的皮膚貼合,他将雙手交疊貼在胸前,翻過身來,平躺在那裡,對着天花闆默念:
泉姐姐,泉姐姐!我一點、一點都不嫌棄!非常、非常喜歡!你聽到了嗎?
當然不會有人回應他。然而,黑夜越發寂靜,他卻越發難以入睡——
他的雙手仿佛捧着一顆炙熱的寶石。那寶石緊貼着他的胸腔,每一次心跳的震動都被放大、放大。
在男孩的枕邊,那張被他折起的信紙,在他輾轉反側的間隙又重新鋪展開來。
信紙的最後,寫着這樣一句話:
‘祝你生日快樂,願你别太快長大。’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