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和杏壽郎年紀相仿的男孩,身闆比他瘦弱不少,那股倔勁倒是一點不比他差。
“我說你啊……為什麼要加入鬼殺隊?為你的親戚報仇嗎?可我看你并不喜歡——不,應該說,你讨厭他們吧。”
伊黑小芭内垂下頭去。
确實,他憎惡着伊黑家族,就像他憎惡自己那樣。
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自己未曾出生。
如果他不曾出生,他就不必每夜聽着房頂的爬行聲夜不能寐,不必每天因為散發腐朽氣息的山珍海味作嘔,不必每天面對族人肉麻惡心的虛假笑臉。
可無論如何,他已經出生在了這個世界上,出生在了這個将自己的利益建立于他人的不幸之上的醜惡家族。
生于無恥家族的自己,自然也是無恥之徒。
現如今,他依舊活着的這件事,也是基于族人全部因為他的越獄而死亡的事實上。他的雙手已經被染紅了。他已經沒有資格——
‘——沒有資格追求平凡幸福的人生了。’
最後這半句話,伊黑小芭内還沒來得及說完,便先發出吃痛的“嘶”聲。
原來飛鳥泉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手伸過桌子,捏住男孩的半邊臉頰,用力一掐。
“停停停停停,什麼有沒有資格的,你小子不會真的把昨天那叽叽喳喳的女人的話當真了吧?”
男孩的臉被少女捏得微微變形;她扯着他的臉迫使他擡起頭來,語氣不耐。
“聽好了小子,别提什麼鬼殺隊了,先給我把你這扭曲的想法給糾正過來。”
她又伸出另一隻手,略顯粗魯地按上伊黑小芭内的頭頂。
“怎麼可以讓你那種讨人厭的親戚決定你的人生啊?這種事情的決定權永遠在你自己手裡,所以你有資格去做任何事情!聽明白了沒?”
她終于放開手。男孩的頭頂被她揉得毛毛躁躁,臉頰旁被她扯過的地方泛起微紅。他捂着臉,如同剛睡醒那般怔怔地看她。
自他們相遇以來,伊黑小芭内身上那種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苦大仇深的陰郁氣息,頭一回褪去了些許。
“你如果真的想加入鬼殺隊,就回我先前帶你去過的藤屋去,拜托家主幫你聯系培育師。但是,鬼殺隊不是你排除所有其他選項後的最後選擇。在那之前,你得真正意義上搞清楚你想要殺鬼的理由。如果搞不清楚,就去做一個普通人——你完全有資格那樣做,不要為此沮喪或懊悔。”
留下這些話,飛鳥泉轉身離去,沒入湧向碼頭的人潮中。
那小子這次沒有跟上來。她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感到奇怪,為什麼自己方才會多費口舌,跟一個在昨天前素昧平生的男孩講這麼多?
也許,是因為每當看到這個年齡段的男生,就會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需要她操心的小不點。
想到這裡,飛鳥泉内心默歎——
開玩笑吧,她還不到二十歲,要不要這麼習慣成自然地承擔操心老媽子的角色啊?
話說回來,那個小不點,現在應該在最終選拔中吧?
應該沒問題的吧,畢竟藤襲山上大多數鬼并不強,而他現在的水平在同齡人中已經很好了……
……嗯,不行,果然還是放心不下,要不繞路去藤襲山看一下吧……
于是,兩天後,成功從七天選拔中存活的煉獄杏壽郎,在藤襲山腳碰到了扛着一袋烤紅薯的飛鳥泉。
“喲,小……”
飛鳥泉看着僅僅數月未見便已經竄到自己肩膀的煉獄杏壽郎,硬生生地把“小不點”的稱謂吞了回去。
這這……這什麼情況?她的小不點呢?那個會摟着她的腰喊‘泉姐姐’的小不點呢?!
表面上依舊淡定的飛鳥泉,内心默默流下兩道寬面淚。
而另一邊,未得到父親祝福而孤身一人來到藤襲山、已經準備好獨自一人返程的煉獄杏壽郎,沒反應過來似地眨眨眼。
“泉姐姐,你怎麼……在附近有任務嗎?”
“來看看你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從失去‘小不點’的遺憾中恢複過來,飛鳥泉笑了笑,從上到下打量他一番,“很好,看樣子沒有。”
煉獄杏壽郎接住她丢過來的那袋紅薯,終于明白過來,飛鳥泉是來接他的。
‘你走的每一步,我都會在你身邊。’
少女曾經說過的話在他腦海裡響起,七天曆練所帶來的疲憊在那一刻仿佛都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覺得身體輕盈得能飛上雲端,發尖因快樂而高高翹起,心情仿佛爐竈上熱氣騰騰的地瓜味增,“咕嘟咕嘟”向外冒着幸福的泡泡。
他還站在原地兀自冒泡,而已經走出幾步的飛鳥泉則奇怪地回頭。
“杏壽郎,”她喚道,“走了,回家了。”
被召喚的煉獄杏壽郎,像是被勾了魂似的,輕飄飄地抱着紅薯跟上。
他很快來到她身邊。飛鳥泉無比自然地伸手去揉那顆金燦燦的腦袋,順便問起最終選拔的見聞。
“對了!泉姐姐,我這次來最終選拔,把你送我的護腕帶上了!”
“嗯?”飛鳥泉挑眉,“幾年前的東西你還留着?小了沒?伸出手來我看看。”
男孩順從地伸出一隻手,任由飛鳥泉輕輕用手指圈住他的手腕。
“我就說小了吧?至少得再大一圈才行……”
飛鳥泉低下頭認真測量,而煉獄杏壽郎目光灼灼地看她。夕陽下的她真的很漂亮,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鋒利的眉眼透露任何人都未曾見過的柔美。
如果這樣的泉姐姐隻能被他看到就好了,如果她的所有關心都隻屬于他一個人就好了——
在某一瞬間,這個念頭閃過煉獄杏壽郎的腦海,快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隻留下某種莫名的沖動。
“泉姐姐,我想好了,那個想讓你滿足的要求,”他被沖動促使着開口。
“在我入隊後,泉姐姐能當我的老師嗎?”
飛鳥泉詫異地擡頭,“别犯傻”三個字都到了嘴邊。無論是實力,還是教授别人的能力,鬼殺隊内比她更夠格人選大有人在。
然而在下一刻她改變了主意。
近五成的新隊員,都會在加入鬼殺隊的頭一兩年因缺乏經驗而犧牲;為了減少此類悲劇,找到一名經驗豐富的老隊員拜師是最好的選擇。
鬼殺隊的師徒,無論是訓練還是出任務,大多數時候都被綁定在一起,這非常有利于她看着煉獄杏壽郎、不讓他剛入隊就做出急着送死的蠢事。
在剛開始的一年半載,讓他跟着自己沒什麼壞處。作為現任柱的長子,他如果日後想要成為某位柱的繼子,也應該有的是機會才是。
于是她點點頭,答應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應允讓煉獄杏壽郎這麼開心,開心到扔下紅薯袋就要來撲她,以至于她不得不伸手在他胸口一推,才勉強止住他的動作。
“停,在你洗過澡前不許抱我。”
煉獄杏壽郎樂呵呵地答應。他好像實在是太高興了,嘴角忍不住地向上飛,快樂幾乎要實體化地從他周身洋溢出來。
他這一臉傻樂的模樣,在飛鳥泉看來甚是有趣。
“我說,叫聲‘師父’聽聽。”
“師父!”
此刻對她百依百順的煉獄杏壽郎乖乖照做,她想聽幾次就他就喊幾次。一聲聲稚氣未脫的‘師父’聽得飛鳥泉心裡癢癢,覺得自己快被可愛死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個徒弟的感覺還挺不錯的嘛。
飛鳥泉勾起嘴角,笑意從眼底漾開。她拍拍煉獄杏壽郎的後腦勺,與他并肩走進溫暖的黃昏。
========卷四·完==============
注:
1. 鷹之呼吸·二之型,鹫喙啄食:攻擊,用鐮刃進行的突刺與反鈎,特殊的刀尖讓鬼無法輕易掙脫,雖無法将鬼擊殺,但能輕易地撕裂它們的軀體與内髒,為必殺技争取時間。
2. 鷹之呼吸·三之型,雕爪之握:遠程攻擊,為雷之呼吸四之型·遠雷的演變式,可在用鐮刃鈎住敵人的同時,瞬間向任意方向的敵人發出三道斬擊,刀軌如同鷹爪一般,分别攻擊敵人的頭部 、腰部、與腿部,将其斬殺
3. 鷹之呼吸·五之型,獵襲黑鸢:通過呼吸法使自己短暫擁有比平時高五倍的視覺,暗夜中效果翻倍,常用作警戒與偵查。因為對眼球負擔很大,每次最多持續十五秒左右。為了避免眼睛與大腦超負荷處理信息,視野的縱向範圍越深(能看清越遠處的東西),橫向範圍越窄(視野盲區越大)。出任務時為了避免過度使用眼睛,初步偵查一般交由小金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