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的頭幾乎要埋上他的肩,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腰上,膝蓋若即若離地抵着他的小腿,以至于現在他連動一下手指頭都覺得尴尬得要命。
還有……為什麼他的心跳會這麼快??
男孩的大腦亂成一團,屏住呼吸,想悄悄向旁邊挪一些,好讓自己不和她貼這麼近。
結果,他剛一動作,泉便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像是在不耐煩地阻止他亂動。
“……”杏壽郎徹底僵住。
心跳聲愈發清晰地在他耳邊震響,他手足無措,隻能直直地盯着天花闆,企圖用呼吸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天,向來作息規律的煉獄家長子,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僵成木雕、在榻上從清晨躺到了正午。
可憐他苦思冥想,也沒能想出自己的修行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竟然連心跳都無法控制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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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
杏壽郎回過神來,對上泉探尋的視線,才發現自己仍握着她的手。
“沒什麼,一些以前的事!”他放開她的手,正欲開始系義肢的綁帶,卻被她阻止。
“你要遲到了。”泉看了看窗外愈發明亮的天光,“别管了,先去剃胡子吧。”
“嗚姆!沒關系,”杏壽郎手上動作未停,笑得爽朗,“泉的事比較重要!”
泉沒再多說什麼,任由杏壽郎幫自己穿好義肢。
待他起身時,她也一同站起,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到自己先前的座位上。
“坐好。”她說,一邊觀察他的下巴,一邊從抽屜裡摸出他的剃刀和軟化劑,“我幫你剃,你動作太慢了。”
在杏壽郎能表達異議之前,泉就已經将軟化劑在掌心搓勻,指尖輕柔地按上他的下巴,帶着些許涼意,細細将泡沫推開。
待泡沫将胡渣軟化得差不多,她用一手穩穩托住他下颌,一手拿起剃刀,低頭湊近。她的鼻尖離他不過寸許,睫毛低垂,在晨光下投下纖長陰影。
在她的手指碰上來的那刻,杏壽郎就把推拒的話語忘了個精光。
此時他正笑眯眯地坐直身子,乖乖任她擺布,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臉上,連眨眼都舍不得。
“看什麼?”泉察覺到了,對上他的視線。
“你!”杏壽郎答得理直氣壯,“你真好看!”
泉的手微微一頓,剃刀的刃口險些刮偏。
她無言地與他對視片刻,率先垂下眼睫,淡淡道:“……閉上眼,不許說話。”
杏壽郎聽話地閉上眼睛。感到她的指尖在自己下巴上微微一勾,他順從地仰起臉,忍不住再次開口:“嗚姆!我記得以前泉剃得很慢。現在剃得比那時候好多了!”
泉的動作又停頓一下;杏壽郎想,她現在應該正在對他翻白眼。
“是你自己當時非要纏着我讓我幫你剃的,”她沒好氣地指出,“我又不長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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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泉在杏壽郎十四歲時也跟他說過,一字不差。
可後來她還是拗不過他,笨拙地拿起剃刀,研究了半天,最後把他的臉剃得坑坑窪窪。
“這……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剃秃了不許賴我。”她闆着臉,一邊往他下巴上摁創可貼一邊嘀咕。
至于杏壽郎,他捂着被刮得又紅又疼的臉,非但沒有半點怨言,反而笑得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獎勵。
“嗚姆!下次再幫我剃胡子吧,泉姐姐!”
“……你受虐狂嗎?”他的要求讓泉難以置信,像看傻子一樣瞪他。
杏壽郎自然不傻,也不是受虐狂。
這個尚未完全想通自己的心跳為何會快得無法控制的小男生,隻是在找一個正當的理由,好離她更近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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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長大一些後,杏壽郎就不再藉由“剃胡子”撒嬌了。
他的胡子長得越來越快,剃胡子的手法也在實踐中日益娴熟,不僅能利落地打理好自己,連千壽郎初長胡渣時,也是由他順手幫忙刮理幹淨。
再後來,他開始與泉交往;因為泉曾明确表明“不喜歡和胡渣接吻”,每次見面前,杏壽郎都會格外仔細地剃上兩遍胡子,以确保自己的下巴幹幹淨淨。
剃胡子這件事,早已成了杏壽郎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習慣性流程——
——直到今天。
今天,二十一歲的杏壽郎發現,這事貌似也不是每次都非得他自己來不可。
“可以了。”
感受到泉輕輕拍拍他的臉側,杏壽郎重新睜開眼,拉住她正欲收回的手。
“嗚姆!那我現在可以和泉接吻嗎?”
“……為什麼?”
“因為剛剃完胡子!”
泉微微挑眉,顯然沒能理解他的邏輯。但面對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她最終隻無奈地歎了口氣,神色不自覺柔和下來。
“先讓我去洗漱。”
……
結果,杏壽郎依舊遲到了。
被問起緣由時,他眨眨眼,嘴唇勾起餍足的弧度,語氣一如既往的明朗:“嗚姆!因為一不小心剃胡子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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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杏壽郎養成了奇怪的新習慣。
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兩天,泉一睜眼,就會看到他笑容燦爛地湊近,滿心期待地揚起下巴。
“泉!”他興高采烈,“我胡子又長長了!”
“……”泉目光遲緩地在他臉上掃過,“你是小孩嗎?自己不能剃?”
每到這時,已經成年許久的杏壽郎,就會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我不會剃!泉剃得比較幹淨!”
而每一次,明知他在瞎扯的泉,也都會認命地起床,在幫他剃完胡子後,又稀裡糊塗地被他吻住。
月月如此,年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