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牧的聲音響起,歲歲這才擡頭,依舊是眨巴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大哥哥,怎麼啦?”
屋内最先崩潰的人是戎令,此時的她已經脫離了棱鏡的控制,是以能将整個屋子的情形都看在眼中。
也包括歲歲。
戎令嘴角的笑容還未揚起便已湮滅。
她跟瘋了一樣,一掌推開少涘,整個人以跌落的姿态,向那個位置撲了過去。
換來的卻是歲歲驚聲尖叫着,躲向阿牧身後。
隻是還剩有半邊身子尚未躲好,就完全消散到了空中。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歲歲諾大一個活人,頃刻間,在三人眼前消失不見。
“為什麼!”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是不是你!”
戎令死死抓住少涘肩膀,指甲深陷在皮肉裡。
“師父,歲歲會畫隐身符啦,你快看看!”
戎令的手松了力道。
“歲歲,喊娘親。”
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娘親是什麼?”
“就是生你養你的人呀。”這聲音溫和且包容。
“那師父就是歲歲的娘親!”
在被溫情包裹的歡聲笑語中,一道刺耳的尖叫聲響徹了這片空空蕩蕩的地界,在半空中盤旋。
打第一道聲音出來的時候,戎令就僵在原地,直到徹底歸于平靜後,她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不知是不忍心,還是不敢。
永安九年,她得天賜,能一改往昔命運。
或許是天賜吧。
總之戎令從那年起,人生就變成了一片曠野。
等到了永安十三年,她又覺着,這算什麼天賜,分明是自己以人力改之的結果,合該自己享受。
那年,她變了趁手的攻擊方式,隻覺着自此春風得意,萬事無憂。
從那年起,鏡城的深夜,也多了一個瘋癫之人。
不敢回頭的戎令,和直面鏡中場景的少涘與阿牧皆呆立當場。
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局,誰也不想是這種結局。
少涘這才知道,師姐她,晚來了一步。
塞進鏡中的歲歲,是已經死去後,被戎令幻化出來的殘魂。
戎令松開了手,一語未發,轉頭撞在棱鏡上。
當鮮血濺射而出時,少涘有些不敢置信,就這麼……死了?
她都要氣笑了,就這麼死了??!
不知從哪來的無名火充斥在她的身體裡,燒得整個人都要燃起來。
想要将這塊棱鏡砸碎。
想要将整個鏡陵門的地界全部端起。
自己這一日一夜,所看到的,所經曆的,都盡是些沒頭沒尾,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在其中被牽絆心神,苦苦思索,想要給她們母女一個好結局的自己算什麼???
許是怒極,她反倒平和下來。
用袖子将棱鏡上不斷向下流淌的血迹擦拭出一小塊兒淨土來,幹淨到能映出自己的完整面容。
“我倒要看看這裡面究竟是什麼,能這樣蠱惑人心。”
少涘擡手摁在棱鏡上,咬着牙擠出字眼:“給我滾出來!”
一時之間,屋内呼吸聲清晰可見,除此之外再無動靜。
“不出來是嗎,那就别活了。”
“破!”
棱鏡内裡産生一瞬的輕微細響,也就那麼一聲。
“破。”
細響向外延伸,聲音慢慢大了起來,像是冬日的冰淩花,從内裡開裂時,乒乒乓乓,如琴弦撥動,清脆悅耳。
這聲響此刻聽起來,甚是解氣。
裂痕蔓延到了棱鏡表面,将鏡面中的少涘切割成無數碎塊,像是無聲宣戰。
“阿姐!”
“先别沖動,留它有用。”
“若是我要靠這種邪物才能尋回少皚和師姐,那我這麼多年在日雨山上所受的教導,才當真是喂了狗。”
少涘與鏡中人對視着,道出第三聲“破”。
鏡面的裂痕終于透出表面,将少涘死死抵在上面的手切出傷痕。
數道鮮血順着戎令剛剛噴湧而出的血液位置向下蜿蜒,最終彙合,流淌于地面。
裂痕逐漸擴大,乒乒乓乓的聲響也随之一并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
在這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後,少涘有那麼一瞬的愣神,她隻覺着十分耳熟。
隻是,為何?
日雨山終日綠景,将春色鎖在其中,未曾改過。
八歲之前,長于南洲魇城時,倒是有幸見過那麼一兩次檐下冰柱,但也未曾見過冰淩花,更是從未聽過這種聲響……
那自己為何會覺得耳熟?
就是這一愣神,棱鏡從内徹底土崩瓦解的瞬間,一道銀光竄進了少涘的體内,勢如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