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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四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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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我的一切培養,”接受可得的最好教育,讓他學習劍術與騎射,學習普林尼的戰策與博論、西塞羅的修辭與演說,學習如何适時地引用《新約》和《雅歌》來喚醒神聖的情感并号召士兵.......“到頭來,可以解釋為,為了那一戰。”

他從桌後站起來,拉開厚重的窗簾,讓光線照入多日來為混沌所覆蓋的石室内,似乎是要給她看什麼。斜射的陽光令他不适地眯起眼,傾瀉在額頭上的微熱他隻覺陌生,太陽穴下的刺痛順着神經蔓延到頸側。

她發現亮處的他更加突兀,如同即将消散的鬼魂,淺色的發和臉像曬褪色了的舊壁畫,而且打扮和前幾日又有一絲說不上來的不同。

“自繼位以來我一直在等待,”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一樣艱澀低啞,而她察覺不出的還有輕微的顫抖,“等待我與.....薩拉丁的一戰。”

每當聽聞那位可敬對手的消息,他總是喜憂參半。在這漫長的等待中他盡自己所能做最充分的準備——防禦工事、鼓舞士氣、各種器械的訂單、正當或非正當的斂财——缺少的隻是一次交手的機會。

他想成為和薩拉丁一樣的枭雄——那才是真正的王,可又害怕戰敗(在法蘭克人的認知裡,這位對手從未被戰勝),更害怕在這等待中無聲無息地死去、再無機會與之沙場相見。

若是如此,他在這世上僅能留下一個與祖輩相同的名字,或許還有“神罰之人”的名号。

“所以我想請求你先行離開這個遲早爆發戰争的不安之地......很抱歉,我沒能讓耶路撒冷名副其實。”

我希望你能遠離,以割斷我對此間的留戀與對消亡的畏懼,再次靜下心來、冷漠麻木地處理這團亂局........獨留我一人于地獄,切勿窺伺人間、期待那些不可得.......

他欲言又止,分明還有很多很多沒有說,省略過後的言語單薄破碎。該如何向她坦白?她又會如何看待他?不論哪種結果都不是他想面對的。

達芙涅怔怔看着,她知道“薩拉丁”是誰,也深知他的理想,但不是很清楚他接下去要說什麼:或許是那個人盡皆知的秘密。(盡管種種迹象都表明......她依舊不希望得到這個結果 ,還是他親口承認。快停下,不要再說了。她這樣想。如果此時終止這場坦白,她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他們可以繼續于雲母岩上起舞而罔顧其下的深淵。)

而窗前的鮑德溫像是厭惡陽光,很快背過身去,緩緩走向房間内側的落地鏡,一把扯下積滿灰塵的罩布。

“太荒誕了,戰争還沒開始,我就每天失去陣地。”

續上剛才的話題,他示意她站到身後五步開外、不準靠近,又看着鏡中的自己(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厭惡照鏡子,因而此刻覺得鏡中人有些陌生),去取掩在脖子上的紗巾。這是四天前不存在的東西(她想到他的話,“你覺得四天前後沒有什麼差别?”)。

盡管常常把自己遮得像薩拉森女子一樣嚴實,還能看得出他是個體态優雅的少年人,所以剛剛除下靠上的紗巾時露出的一段脖頸像雕琢過的大理石一樣賞心悅目,然而越往下,那情景就越讓人震驚、乃至恐懼。

“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争。而我會輸掉一切。”

青春、健康、尊嚴、性命......同這些相比,一張醜陋的臉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他以醫者的目光仔細而冷漠地審視着鏡中的人,仿佛那不是自己,一開始右側的皮膚僅有些發紅,有寥寥幾個小鼓包。随着又一層紗巾褪下,逐漸露出潰爛的皮肉,原先的鼓包炸開了.......(不看看這場景,你不會知曉人是由什麼惡心的東西組成的。他想。)幸虧她從五步外的鏡子裡隻看得到粉色與暗紅夾雜,初看像燙傷,卻更加駭人。再往下紗巾就不太方便揭開了,被不知是藥還是膿的粘稠物黏連着,白色的布料被染得或紅或黃、星星點點。

頹喪而無力地撐住鏡子的邊框,他快吐了。一分一秒,一英寸又一英寸。就這樣蠶食殆盡。一周之内它就從右肩鎖骨處蔓延到脖頸下端.......他真的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

“如果你不想,不必給我看。但對于病症,你要說實話。”

況且更可怕的場景她都見過了。達芙涅的語氣很鎮定,像個面對病人的醫生。她想走上前來,他卻退避到陰影中,扯來一道簾帳隔開兩人。這時她才發現,他常駐足的房間裡大多都有簾帳——方便這種幽靈避開堪比陽光的他人窺探的目光。

鮑德溫深深吸氣,雙腿發軟,狼狽地在簾帳後的扶手椅裡坐下,并開始整理自己的衣物。(此前他從未意識到簡單的坦白就能耗盡一個人的勇氣與精力。)但是手發顫、沒有正常知覺,很難把繃帶與紗巾纏緊,讓自己恢複人樣。算了,片刻後喊人進來,按時間也該換藥了。他努力讓聲音冷靜平和,組織語言後慢慢開口:

“我曾聽說,印度有一類被貶為賤民的人,他們被稱為“不可接觸者”,出行時身上要系鈴铛,讓别人避讓;他們的影子肮髒而不詳,落在食物上,那食物就不得不被丢棄。

“你或許覺得此類情景很眼熟,因為在我們身邊也有這類相似的人,他們就是麻風病人。”

“不,在我看來他們和其他病人沒什麼不同。這隻是一種可以治療的傳染病罷了。”達芙涅隔着簾帳對他說,難得聽上去有些急切。但她心裡很清楚,他現在的情況已不是阿拉伯人的早期截肢手術與外敷藥物能治療的了。

“我能幫他。”是,她的确可以這樣說,但怎麼幫?延長他的痛苦嗎?後半生她能代他活嗎?(半死不活又長命百歲的人.....原來他早已告訴過她真相。)醫者不是全知全能的祂。

他報之以慘淡一笑,“命運是不可違逆的,其意義在于贖罪。一些蓋倫*的信徒說,一切自有其目的,疾病也是主的安排,刻意的治療則是.....違逆祂的意志。

“對于某些事,我已不打算加以抗拒。”

(*蓋倫,古羅馬醫學家,中世紀倍受推崇,著作有“目的論”色彩。)

現在他要拒絕她(或者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卻不敢直視她雙眼,有些話說出來自己都想笑,“兒時的我也曾想成為聖喬治與西古爾德那樣沐浴龍血的英雄,我也希望你成為我的布倫希爾德(盡管我知道他們的結局并不完美)。但是自九歲後,一切皆成虛妄。”

“你不是一個人,我見過很多比你更.......”

“誠然痛苦無法避免。”

他難以抑制,打斷了她的話(原來她也隻會說這種無關痛癢安慰人的廢話,真叫人失望),一些原本不想說的話也一瀉而出:

“聖塞巴斯蒂安被亂箭射死,聖阿佳塔被切除乳/房,聖露西被剜去雙眼,聖勞倫斯被溫火活活烤死.......為什麼他們的苦難是通往聖徒之路,而我的卻通往地獄和罪孽?”

他一直想質問這點。聖徒一定曆經苦難,但曆經苦難的不一定是聖徒,或者說,苦難與收獲往往(永遠)不成正比,别指望它能讓你成為堅韌不拔的英雄。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忍受了一切卻依舊被厭惡?

“我這種人,哪怕堅信不疑、日夜禱告,都無法升入天堂。荊棘與烈火能證明一個人對主的忠誠,卻也能将之斷送。”

我曾害怕....有一日我會放棄一切。

我承認,那日你在沙漠裡找到我時,我心存死志。

我知道自/殺者會堕入地獄,但這個結局對我來說隻是早晚。

他終是留了一些話。剩下的時間不多,但也足夠了,他必須做點什麼證明自己在堕入地獄之前存在于此間。他要讓那些人知道,某位國王不止以駭人聽聞的疾病聞名:他曾經活過。

然後他喊人進來。每日的慣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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