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五他們仍沒回來。
這一片郊外荒坡俨然成了死亡之地,不斷有人死去被焚燒,濃煙滾滾,冒向近空。
兵士們早先都貼了施姑娘的辟邪符,暫時沒有被寄生的危險。但實在忙不過來,顧了東邊顧不了西邊。
韓冬一直在武力鎮壓第二撥人,他站在一塊大石上,持弓在手,拉箭壓上弦。惡狠狠盯着人群中的一個個沸點,哪邊鬧得兇就把箭頭對向哪裡。其餘士兵抓緊分類,四五個人舉着火把從人群犁過,僅憑肉眼來看。
面色青黃的用刀鞘撥到左邊,正常的留右邊。
這些人裡不乏服安排的,總要占用兩個兵卒看管,很快人就不夠用了。
人群中又起了争執,兵士被幾人壓制在地上,韓冬急眼,一支箭要射出,白赫蘭用手勢讓他停下。韓冬歎了口氣,知道殺個把人不足以立威,隻會讓沖突火上澆油,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王幼安突然過來,看着白赫蘭問:“你傳訊了?你還有别的蝸牛?”
“傳什麼訊?蝸什麼牛?”
王幼安靜靜看着他。
“哦,是說長觸角的小燈……哪還有别的?上次給你了啊!”
王幼安手一指,衆人順着看去,打北邊來了一大彪人,為首的相當眼熟,腦袋铮亮,氣質不凡——正是諏光禅師。
施姑娘也看見了,高喊:“大和尚!這邊!”
諏光禅師甩着袖子疾行,聽到喊他,遠遠地揮了揮手,但揮手的不止他一個,看來還帶了不少天礎的熟人。
禅師帶足了人手,神經一直如弓弦緊繃着的韓東松了口氣。
幫忙的人一來,就開始收拾場地,熬煮草藥。
諏光禅師亮出自己的身份,馬上止住了亂象,他快速地給流民逐個把脈。
這裡本來隻有王幼安、施利昧、李祯三人敢接近被寄生者,如今有了諏光這個金身羅漢,毫不避諱地對着寄生者上手就摸,敲擊腹部,翻開眼皮、口腔,完全沒把蛀空人的毒草當回事。
他在來時路上相必也驗過了屍,此時得出的結論同樣是“邪物寄生,活人觸之即染,符陣神泉可拔除。”
而且他看到了已布好的五個龍王陣,十分贊同。
有諏光鎮着場子,大夥做事效率高了很多,子夜來臨之前,陣法已完成作用。
軍士把那些被拔除了寄生草的流民遣到了百米外紮營,餘下的人也非全然無救,都分到了剛熬煮的湯藥。
諏光禅師的确是有備而來。他早在三天前就見到了被填了草的屍體,當夜便搜羅了烜城所有藥房全部的烏桐骨,帶着人順着痕迹而來,恰在此地趕上。
“烏桐骨這一味藥材其實是番邦一種怪鳥的巢。——這鳥兒築巢時會從深谷中尋找材料,所用的木料呢,卻是毒樹上的枝。銜起的硬木枝會沾上它嘴裡的涎水,涎水克制這種毒性,二者相合,浸滿鳥涎的枝就是藥材烏桐骨。”
“為了得到這味藥材,須去深谷中拆鳥窩,怪鳥兇悍,偷窩時若被發現,死傷難免,故這味藥材千金難買!如今取用的就是它了。”
在衆人的驚咦聲裡,他接着白活:“制藥卻沒難度,隻取水浸泡一刻鐘,即把樹枝撈出,也就是洗下涎水來,棄去毒枝,再把洗樹枝的水加綠豆反複熬煮,揮發掉剩餘的一絲毒性。三個時辰後即可服用,專解一切藤毒!”
大師一通講解,衆人啧啧稱奇。施利昧還發現了亮點:“大和尚,你說這藥都是你花大價錢買的?”
“然也。”
老田贊歎:“我活了半輩子,這不但不要錢,還拿出自個兒的錢幫别人的和尚,可是頭一次見!”
衆人紛紛附和,一片頌揚聲中諏光禅師擡手摸了摸鼻子,對一旁的王幼安和白赫蘭說:“見笑了。”
他這樣帶着點無奈的淺笑,在火光映照下是頗有成熟魅力的。王幼安立刻警覺地轉頭去盯施利昧,但後者此時手上耍着一截木棍,在跟李祯和韓冬說話,壓根沒瞧這邊。
王幼安臉色略有和緩,卻聽到身邊的白赫蘭輕輕笑了一聲,不由神情一頓,突然意識到什麼,忙拉了一下白赫蘭的手,帶他退後一步。
白赫蘭心裡快笑死了。
要知道他的“哥哥”不知怎麼竟然察覺到胖丫頭近來有些反常之處,正懷疑她早戀呢,隻是猜不出目标是誰,看誰都可疑。
沒想到王幼安悄摸摸地把他叫出來卻是要問這句:“艾五怎麼還不回來?讓人給扣住了嗎?”
“……哥哥,咱們去找找?”
王幼安下意識地就答應:“好!”
這裡僅剩了一匹軍馬,僧人們來時也騎着馬,但他們并沒有相借。
“一匹就夠了。”白赫蘭說。
“咱二人又不重。”他又說。
馬蹄輕快,從流民營出發,迎着月亮一路疾馳了十餘裡,天色已有破曉之意,前方顯出一座城池的輪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