诹光:“問得好,死者還真都是頗有體己的當紅花魁,驗屍嘛,并不仔細,但她們身上并無新鮮的男……”
衆人靜待和尚往下說,他卻突然抹不開了。
諏光續言道:“妓院因為前一陣子的損失,又新購入了一批女子,都是罪奴。——官宦家族因一人獲罪遭株連,降了籍官方賣出的女眷。”後一句是對白、王二人解釋,大師看得出來就他倆不太明白。
“這裡面有個叫赤珠的女子,自小讀書,靈慧異常。妓院經過一段時間的培養,正要把這些人投入運營時,又出現了上次一樣的命案——又一名女子含笑死去。
官府再次派人記錄問詢見證人時,那位叫赤珠的女子突然說,這死法她見過。
幾年以前她表姐死時的狀态就這樣。那時她正好在表姐家做客,因年小淘氣,溜到表姐閨閣中玩耍,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在同一天還死了府中的一個姨娘,據赤珠描述,表姐剛死時臉色紅潤,表情很是享受,就像品味佳肴後的甜蜜回味。如果不是喊也不起,晃也不起,怎麼也看不出她已是遭遇了不測。”
“赤珠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但官府卻查不到相關記載,也就是說,赤珠表姐家并沒有報案。為什麼?以為是醜聞?那之前和之後還有沒有其它不欲聲張的被害人家?世人都這樣欺瞞粉飾,讓那惡鬼逍遙至今,又多做了幾許命案?
“赤珠言,當時曾被家人勒令不許把這件事聲張出去,必須忘掉,忘不掉爛肚子裡,并把她禁足高樓,讓她發了誓。對此,赤珠原話是'大概不想給家族抹黑吧。'……”
诹光:“她這一句評論語氣涼淡,說起家裡人時也孰無親切,也不知這些年她是在什麼心境中過來的……豈料時移事易,終有了讓她放下包袱說出真相的一天。”
……
講到此禅師歎息一聲,環視了一圈,那喬大人和王公子都沉着臉正襟危坐,不知兩人心裡是為這人間慘劇悲涼唏噓呢,還是和淪落泥潭的赤珠一樣,覺得這樣糟朽的家族早該到頭了。
唯獨白赫蘭不解地問了句:“為什麼?” 為什麼有冤不申?
他這樣很天真,與平日的格調相反,好像他真的不懂。
别人詫異他的白癡問題,王幼安卻知道這隻是認知差異,白赫蘭這個古代蠻夷沒有啥貞操觀,他不了解古東方文化中女子失節于家族聲譽的影響。
問出口後,白赫蘭卻沒等解釋,立刻揭過此節,示意諏光講下文。
诹光做了總結:“圖譜上隻記載了這麼點,數十年來有多少閨秀遇難也無從知曉,那妓院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也沒寫,那位捕頭後來把這個案查到何種地步也沒了下文。”
喬樾又點了下頭,他應該從未在刑部見過相關卷宗,此時臉上神情已十分凝重。
諏光這本《捕異錄》本就是内部讀物,幫業内人士區鑒邪物用的。這篇末尾留了兩句話,大意是讓後來者抓此物時切莫打散破壞,應先将其控牢,補上詳細圖形,再考慮殺之。
行,至今還沒人成功逮住過這種東西,這個活兒讓諏光遇到了,不幹他得憋死。
于是便殷切地看向“人餌”白赫蘭催促:“白公子……”
點子紮手,王幼安正盤算着改方案,——我親自上,釣出來直接硬剛。
白赫蘭卻放下二郎腿向後一靠,一句話就打消他“哥哥”的顧慮:“給我配個助手。”
而後幾人隻用了三言兩語,便定下怎麼設套怎麼分工,成功上演了一出“激情總在後半夜”。
翌日,喬大人一早進陪都了,他趕着辦公務。行腳的客人也走了大半,驿館清靜不少。
施姑娘有晚上打坐練氣,白日練劍的好習慣,無論行路還是住店從沒間斷過。
三進院中心有片空地,她一個人的劍氣就把這裡攪得草飛樹嘯,鳥都不敢落。
李祯遠遠地看着這邊,發覺今天劍客的心情或許不太爽。
他這人有個壞毛病,别人不爽了,他才開心,但開心也并不意味着會笑,或許隻表現為“在專注地用外行人的眼光看劍法”。
施利昧在山澤修行時稱王稱霸慣了,卻不懂怎樣耍心眼子與人文鬥,自打認得這姓白的禍害,多日來較量處處落于下風,便尋思着給他點教訓。
“雜碎李,過來。”
“呦!還知道我這個外号呢?” 李祯向來好說話,施姑娘這樣喊他不但不惱,反而頂着一臉黑灰慢悠悠踱過來。
“…行了,你還是回南海看後山去吧!” 烏眉皂眼加上這一頭支杈着的亂發,整個就是那話本中的黑風怪!施姑娘看着心累。
李祯似乎笑了一下,看穿她心思般問了一句:“白兄惹着你了?”
施利昧沒直接承認,稍加措辭後才問:“你說…姓白的這個貨,他除了廢物、不要臉之外還有什麼弱點?”
“挑食算嗎?”
“還有呢?”
”金玉其外?龜毛、懶、假幹淨、拈輕怕重……”
李祯扳着指頭數,施利昧拍着大腿頻頻點頭:“太對了!一無是處!但這些隻能算缺點,不是弱點。不過呢,你倒是找得挺全面——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和誰?白兄還是王兄?”鬼機靈的李祯忽然變笨了。
“咔嗒!”窗扉打開,一隻玉白的手停在窗棂上,倒并不見人,人應該在窗下桌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