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回屋書寫一封信加一份奏折交給顧青山,讓他八百裡加急送到皇城。
“公主,挖道修渠、建造水庫需要資金、技術、人力和材料等多方面支持,是否要向陛下申請批準和讨要款項?”
“所需之物已在奏折裡邊寫清,請務必交到麗陽手中,讓她幫我交給父皇。”
“遵命。”顧青山臨走前,望了眼梨花村下栽滿桃樹的小院,轉而朝楚晚甯跪下,“公主殿下,桃花這兩日有臨産的迹象,我不在的時候,勞駕公主挪步寒舍幫忙照看稚子。”
楚晚甯不由得深深看向顧青山,“妻子臨産期間,你豈能離開,快把信件還給我。”
顧青山有些詫異地擡起腦袋,“公主,請以大局為重。”
“兩者皆是人命關天之事,送信之事我叫将軍安排信得過的人去,你先回家陪桃花。”
楚晚甯收回信件,并向顧青山道喜。
顧青山提及家中妻兒,冷硬輪廓如春雪消融,眉眼盡是無限柔情,望向楚晚甯時,唇角不自覺向上揚。
這邊是喜,可姜衢寒那邊卻是愁上心頭。他孤家寡人慣了,但這回聽聞顧青山的妻子将要臨産,耳邊忽炸起顧青山先前說的,一時心口沉重,不禁看向楚晚甯。
楚晚甯送别顧青山,惦記着麗陽是否挨欺負,轉了身,長睫微擡。
姜衢寒素來脊背筆直如松,此刻難得失了儀态,掌心抵在膝蓋處,揪緊玄色衣袍,修若梅骨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喉結滾動數次,齒縫間露出那句“我…”終究被咽了回去,隻餘眉間愁憂難以舒展。
楚晚甯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台階下,手裡攥着信件和奏折,無視他所受顧青山言語影響,擡腕遞出,“煩請将軍差人将此信件送至麗陽公主府邸。”
姜衢寒蓦地擡眸,掠過她已整理好的衣領,低低移了目光。伸手接過時,指尖無意觸碰到她,霎時抽回。
“兩日内必達。”
他直起身闊步離去,似多站片刻,強撐的鎮定會支離破碎。
直到跨出院門,背靠着木門邊緣,頂上淩霄花的露珠滴落頸間時,才激得他回神,忙攥緊信件穿過泥濘小路,往馬廄走去。
楚晚甯望着他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輕輕撫住被他觸碰時殘留的餘溫。在淩霄花随風招搖的光斑裡,她唇角終是漏了絲極淡的笑意。
方才那人疾步時,連褲腿沾了濕泥也未曾發現。
姜衢寒縱馬去了兵營,楚晚甯暫且無事,早膳過後再去勘察黑松鎮和清水鎮之間的地形,尋一處适合建造翻車和渡槽的寶地。
林中晨霧未散,河水裹着碎金般的晨光蜿蜒而下。
楚晚甯踩着松軟的泥土沿着河岸往上遊走,沾着露水的花草掃過繡鞋,在她月白裙裾上洇開淺淺水痕。
有人比她還早,遠遠的就聽聞斧頭砍伐樹木的聲響。
她踏上屹立河中大石要過河對岸,行至中央,忽然有碎木屑飄落肩頭。
她頓住腳步,指尖揮了揮。
正疑惑着打哪飛來的。
倏地,枯枝斷裂的脆響驚飛林中百鳥。
楚晚甯轉身刹那,十丈外的古松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裹着晨霧斜斜倒塌,橫在河的兩岸。
一魁梧大漢拿着斧頭将多餘的樹枝盡數砍去,隻留粗壯的主幹。
在魁梧大漢身後,有兩個孩童蹲在老樹根前不遠的空地上,掌心搓着一根棍子朝天射去,棍子便像朵花一樣飛起來。
那玩意在上方緩緩下落,她伸手抓下,拇指和食指輕輕轉動棍子,棍子插着的葉片轉出風來,似乎想飛。
好新奇的玩意,母後當初怎沒教她玩這個?
轉着轉着,腦子裡忽然有根線崩直了。她斂了嘴角,連忙展開本子,用眉筆畫下這玩意。
她覺得,隻要大小合适的話,這玩意可以堵住竹管裡的水流,并且使用方便,能摒棄繁瑣的拔塞堵塞操作,直接擰。
相比于楚晚甯的興奮,其餘發現她的一大兩小,則顯得比她淡然許多,因着好奇緣故,紛紛走過來圍着她。
幾道陰影投下,遮住原有的陽光。一直埋頭苦畫的楚晚甯才知自己已被人包圍。驚跳了下,險些墜入水中,幸得大漢将她拉回。
待看清彼此,兩人皆愕然:“是你?”
眼前人就是前段時間在土地廟和人争吵的魁梧大漢,名叫黎震,是黑松鎮有名的木匠。
得知她在設計引水所需要的工具,高興之餘又愁上眉梢,“楚姑娘,實不相瞞,該工程耗資過大,陛下是不會同意的。”
楚晚甯聞言,眉間若聚,“你怎知?”
黎震喉間滾出一聲霧散雪原的輕歎:“多年來,我們不斷上訴,要求官員向陛下上書請求支援,陛下每次都以‘國庫空虛’為由,拒絕給我們派發物資…”
“一派胡言!”棍子在楚晚甯手中攔腰而斷,驚得旁的倆孩子跳入水中抱緊黎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