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衢寒聞言,眸色陡然一沉,和楚晚甯對視一眼,道:“想必是陳杉。”
飛虎營是姜衢寒駐紮在南邊的營地。之前在猛虎山剿匪時,尚留幾個活口,本也想交由官府處置,但礙于山匪頭子尚在追捕,此事便耽擱下來。
楚晚甯道:“如果真是他,我還真想不開了。我素來與他無仇,百姓也與他無怨,為何要壞我們好事。等逮到他,我要好好問問才行。”
幸得打樁地隻被毀了表面,根基尚完整。秉承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宗旨,楚晚甯暫且放過流民一碼,也未曾沒收他的贓款,還特地請老大夫前來幫他治傷。
大家夥頃刻間鴉雀無聲,都明了楚晚甯的意思,也知流民迫不得已,也好心留他在村頭暫住幾日。
打樁地被毀之事成功警醒了楚晚甯,在往回走的路上,她拿出虎符借着月光檢查了下,知曉隻是塊簡單的青銅之後,明知故問:“将軍效忠虎符還是大乾帝王?”
姜衢寒擡眸看向馬背那個唇角勾起淺淡笑意的姑娘,抿了抿唇。
這個問題,父親曾問過他,自己也在無數個深夜裡問過自己到底效忠誰。
是效忠虎符,還是效忠眼前擁有赫連氏血脈的公主,亦或是效忠那曾要他全族性命的帝王…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臣…”
回答之前,仿佛又回到那個晴天,十一歲的他,額角的汗混着火煙氣燙進眼睛,懷中那個受了同樣燒傷的小人兒,卻揚起帕巾擦拭着他眼角的淚,輕聲撫慰着說:“小哥哥,要是逃不出去,咱倆互相刷個醬把自己烤香一點吧,聞着香看着好吃…”
原來從那時起,他要效忠誰就已經有了答案。
“公主可要造反?”
他的話語輕得幾乎要消散在月色裡,卻又字字清晰落入她耳中。
“将軍,煽動公主造反要殺頭的。”
姜衢寒不由得高看楚晚甯一眼,“隻要公主想,臣定當全心竭力。”
這表忠誠的方式過于危險,路上的氣氛微妙起來。
父皇在她眼裡勤勤懇懇,受諸多百姓愛戴。為民謀福的方式很多,造反易主是最不可取的。
楚晚甯隻好找個由頭錯開這個話題,“我需要将軍派人駐守打樁地和黎震制造翻車的大院,免得再有異心之人搞破壞。”
“好。”
尚離家還有段路程,楚晚甯和姜衢寒聊起近幾年朝廷撥款赈災之事,大抵二刻之後,已對猛虎山府州縣的官員了解得七七八八。
府級官員管松,負責接納抄錄朝廷派發來的錢糧,分别按照災情狀況分發各個州。
州級官員齊豐田,負責接納抄錄府級分發來的錢糧,分别按照各縣災情狀況将錢糧分發各個縣。
縣級官員盧偉,負責接納州級發來的物資,合理分配到受災嚴重的鎮上。
楚晚甯記得常年來,派送赈災物資的官員是朝廷總督倉場戶部侍郎徐常源,上輩子,他曾是父皇為麗陽選的驸馬。
如果在徐常源那邊沒問題的話,那麼問題就出現在猛虎山的官員這邊。
思緒剛有些苗頭,馬蹄忽頓。
楚晚甯凝眸,茅草小院已近在眼前,或是任務在身的緣故,姜衢寒隻将她送至門口,便翻身上馬。
“将軍,夜已深沉,何不等明日再去?”
“去去就回。”
姜衢寒素來如此,凡事做到心無顧慮才肯停下歇息,這樣自律的性子,楚晚甯早已習慣。
倒不是她接受能力強,雖曆經上輩子橫死之事,她尚有許多疑惑,有時候想不開總會唉聲歎氣,但每每有這種負面想法時,姜衢寒總能不經意讓她開拓心胸,似牽引線一般将她心中的結解開。
楚晚甯推門進院,常攀延在茅草房頂上的淩霄花,莫名掃落一支下來。
她将其纏在别的分枝上,确認穩妥之後徑直走向廚房,往鍋裡倒進幾瓢水,便蹲在竈前熟練地生火。
随着柴火燃燒響起的噼啪,窗外忽有細微的腳步聲傳進,打亂她腦海的計劃。
她手頓了下,随即若無其事繼續添柴。
窗外月光籠罩着風中搖曳的淩霄花,看似尋常,卻有不尋常之事。
一道修長鬼魅的黑影恰好被廚房透出的燭光斷了半截。
楚晚甯悄悄握住木棍起身,指尖搭在鍋蓋上試探溫熱。
外頭的東西立即往邊緣瑟縮了下。
聲兒不輕不重,奈何院子寂靜,自是将它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
楚晚甯的臉霎時白了幾分,周圍離她最近的人家隻有顧青山一家,若出事,他未必能及時趕到。
姜衢寒的營地雖未去過,但也知離梨花村甚遠,來回也需要個把時辰,她此刻不能慌,得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