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蘭抱緊林照遺留的長衣。
從識海到流花宮,俱是漫天流螢,他連林照的屍體都留不住。
黑色鎖鍊挽留下四散的金色光點,林照的碎魂留存于鎖鍊之間。
無數鎖鍊四散在冰晶青冥玉鋪就的地面上,黑壓壓了無生氣,比主人更顯疲倦。
從此,融合了原初魔氣和太陽精火的黑色鎖鍊成了“長鴉”。
時方走入殿内。
林照吩咐他在外看守、防止有人靠近。此刻聽不到殿内的動靜,他便知這一輪的暴走結束了。
但他沒想到,殿内滿是散亂的鎖鍊,他根本無處落腳。
他一眼看到長鎖鍊中央的齊青蘭。
齊青蘭面無表情,隻是把手中的衣物又往懷裡攏了攏。
時方立刻明白,林照隕落了。
時間久了,齊青蘭道:“你似乎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時方沒有回應。
齊青蘭又道:“你早就知道?”
時方站在門口,和齊青蘭隔得很遠。他說:“對。”
齊青蘭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語調平靜,平靜得過頭。
時方道:“林峰主不願。”
齊青蘭笑了笑:“那天……你們看到我走過來,就沒再說下去。是那天嗎?”
“是。”時方踟蹰了一小會兒,“你和天揚君比鬥後暴走的那次,林峰主說他有辦法制止你。”
辦法?
齊青蘭嘴角的弧度略顯譏诮,如同對他自己的嘲諷。
他從來不知道,師尊在用魂魄裡的太陽精火對付潛藏在他識海中的原初魔修。為了發揮出太陽精火的全部潛能,不惜撕裂魂魄,釋放出所有的金火。
他什麼都不知道。
看不到林照日漸衰落,
聽不懂林照話裡話外。
心安理得地當着一個連控制自己都做不到的廢物魔尊。
該死無全屍的是他。
該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他。
仙門為何不早點殺死他。
魔修為何不早點反抗他。
如果早死的是他,林照不會魂飛魄散。
忽的,時方大喝:“你剛剛在想什麼!”
齊青蘭眼珠機械地轉到眼梢,撩出的眼神搭在時方身上:“我沒有說話。”
“你在想死。”時方道,“齊青蘭,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齊青蘭收回眼神。
時方繼續道:“林峰主确實壓制住了你。他力竭昏倒後,診治他的魔修說他魂魄有分散之相。所以我去問他了,他說他在遇到你之前,魂魄已經不全,今日之事,遲早會發生。”
“但因為我,他死得更快了?”
“林峰主就是怕你這麼想,才不跟你說。”
“那突然死在我眼前就好了!”齊青蘭猛然起身,林照的白衣飄落在地上。
齊青蘭想了想,把衣服撿起來抱好。
“我不明白。”齊青蘭嗓音空洞,“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殺了我一了百了……門主說,師尊有殺了我的辦法。”
時方糾結道:“你是他唯一的徒弟。”
齊青蘭卻說:“一個徒弟而已。”
殿内落針可聞。
直到單孔竹笛起了靈光。
“魔修提前集結,來攻流花宮。”竹笛那頭的宋青雨傳來訊息。
齊青蘭嗤道:“還真是等不及。”
宋青雨一怔:“你聲音聽起來不對勁。”
“沒什麼。”齊青蘭輕聲道,“不痛快罷了,我去開個殺戒。”
*
魔修從四方彙聚于流花宮門口。
前代魔尊和洛熒君的腦袋兩個月前便腐爛過頭,臭烘烘的,有礙觀瞻。
時方命人把這兩顆腦袋取下來,幹幹淨淨的宮門口便少了些威懾,連在門口端手相迎的魔尊大人都缺了分殺氣。
但仍有魔修慌了神。
“誰走漏的消息!”
隔在隐蔽區域的魔修開始指責。
“他就一個人,怕什麼!”
“可他一個人就殺了前代魔尊和洛熒君……”
“你害怕了?想投靠他了?”
“不……他是仙門的人……我不會……”
“前代魔尊本就羸弱,被殺了不算什麼。”
“就是。洛熒君近年來越發傲慢,怕是看不上現任魔尊才着了道。”
“天揚君都說了,她和魔尊交過手,魔尊不過略勝她一籌。我們那麼多人,有何可擔心?”
“……”
密密麻麻的對話,全都傳入修為齊青蘭耳中。
時方隐在他身後:“你沒問題?”
“嗯,長鴉也穩定了,不會再暴走。”
時方歎息:“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個。”
“先收拾魔修。”齊青蘭答非所問,“時方,長鴉攻擊範圍寬廣,你回殿内吧。”
時方攥住手裡的封門印符箓:“我要監測你的情況,你才剛擺脫暴走。”
“哦……”齊青蘭心不在焉,“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師尊已經擊斃害我暴走的元兇。哪怕無人救我,我也不可能再失控了。”
他往前一步:“都出來吧。”
聲音不響,但通過魔氣的流動,足以讓在暗處的人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