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很多次”。
齊金玉咂摸了一下,或許真是如此也說不定。
這個“你”可以是齊金玉,可以是齊青蘭,也可以是齊青蘭之前的誰。
因為林照說過,他能找到他。
想到這裡,齊金玉很想痛快地大笑一聲。
果然是燈下黑。
在感應到晁非出生時,他就該清楚,林照的碎魂想必早就刻在齊青蘭更往前的靈魂中。
不然,如何解釋林照的魂魄很早就有空缺?
可笑他從來沒發現。
但發現了又如何?
林照在群仙盟的記錄始于扶風林,往前八百年、或者更久,林照不存在于任何一本記載。
他就像是憑空出現,中斷了數百上千年的光陰,須臾間踏入扶風林的大門。
林照到底是誰?
宋青雨應該知道,卿良應該也知道。
但卿良已經飛升,尚在人間界的宋青雨……齊金玉在當魔尊時,拒絕了門主的回答。
齊金玉懷恨在心:那個不聽人話的齊青蘭!
雖說他就是齊青蘭。
他暗自磨牙,兀自變臉。
晁非倚坐在床上,看他一會兒笑,一會兒氣,試探道:“你想到什麼了?”
齊金玉耍賴:“沒師尊想起來的多。”
晁非才要開口,齊金玉神經繃起:“咱們别說死來死去的,說點活着的事好嗎?”
晁非張開的嘴閉上,許久道:“門主屋裡的空椅子……”
齊金玉反應了一會兒,哦,是說他重生後第一次去找宋青雨吧。
那日陽光盛大,猛然看見晁非走來,他的思考原地蒸發,也沒分辨出輪回轉世後的師尊有何不同,便慌慌張張隐去身形,不敢見來人。
晁非繼續:“不,還要更早。再早幾個時辰,就有種說不清楚的東西,在我識海裡告訴我,有人回來了。”
“我不知道是誰要回來,但我控制不住地發抖。”
“不是害怕,也不是難過,我隻是覺得激動,沒來由的激動到發抖。”
“我或許該去找那個人,可我不清楚該去哪裡找他。”
“我回了扶風林……我覺得我應該回去。果然,又有莫名其妙的聲音告訴我,這個人就在這裡。”
“我回到赤離峰上,那個人不在,我又去了秋素峰下,那個人還是不在,轉來轉去,我到了門主的寝居門口。”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任務結果沒報給門主。”
“在我跨進門檻的一瞬間,情緒就安穩下來了。我猜,一定是因為那個人也在這裡。”
“可是,房裡除了門主,誰都不在。那張座椅上,誰都不在。”
晁非嗓音冷淡,像在叙說一段和他沒有關系的往事。
可他脆弱的喉結幾番滾動,遠非他表面上那般平靜。
晁非吸進去的氣息些微發顫:“我那時候就想,原來我想見的那個人,其實并不想見我。”
“不是的師尊!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
齊金玉張皇的辯解被晁非中斷。
“不必解釋。”
晁非的四個字讓齊金玉的心髒沉了底。
但下一刻——
“我知道的。”晁非嘴角小幅度牽起,很溫柔的一個笑臉,“我都知道,鐘靈殿的十年,我都看到了。”
齊金玉浮起來的心髒又開始發酸:“可這十年裡,你從來都不願意和我多說一句話。你不想當我的師尊,你一直在拒絕我。”
薄被上蒼白的手猛然攥緊,不夠柔軟的被子被帶出幾道溝壑。
“祝君酌要收你為徒。不光是鐘靈殿,整個仙門都知道。”晁非道。
“那又如何?”
晁非有了絲退縮。
齊金玉進攻道:“我為何一定要去秋素峰?我為何一定要當祝君酌的徒弟?都是峰主,你為何要把我讓給祝君酌?”
“我不想讓!”晁非敗退到最後,抑制不住般用力說出,他垂下的發絲劇烈地晃動,他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猛然收住的發絲顫顫巍巍,他撇開臉,“但你該是聲名顯赫、萬人之上,你該去最好的地方,成為最出衆的劍君。”
他手背上迸出青筋,細瘦無力。
“你不該來我這,我什麼都給不了你。”晁非的嗓音收成細細的一條河流,随時都将幹涸。
晁非比不過祝君酌。
甚至于,晁非不在祝君酌應該去比較的名單裡。
即使齊金玉十年如一日地拒絕祝君酌,有人猜,齊金玉想拜宋青雨為師,那可是第一仙門的門主;有人猜,齊金玉想拜謝璆鳴為師,那可是最年輕最前途無量的莊主;更有人猜,齊金玉想拜入哪個後起之秀的大能門下,由大能全心全意地教導……
猜測那麼多,卻沒有人會猜,齊金玉想要晁非當師尊。
就算是顧凜城晁氏後裔又如何?就算是扶風林五峰主之一又如何?
他和林照始終不同。
晁非不被任何人看好。
隻有齊金玉輕輕打開晁非蜷縮的五指:“師尊,我是魔尊,我想要什麼,不需要别人給我。除了我想你當我師尊,需要你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