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沒和祝君酌商量好就放魔氣出來,齊青蘭又怕有其他名門正派截胡。
齊青蘭就一條命,最後關頭,隻想用來洗白師弟。
他用強迫的态度去和祝君酌談判,一通胡扯裡盡是“你不動手,我死不瞑目”;
“你總不會希望師兄背債太多,直接被扔進無間地獄吧”;
“或者你要是更希望師兄先戳你個窟窿也不是不行”;
“你殺我,我當你念着我們師兄弟情誼;你不殺我,咱們也别當師兄弟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别當了”……
祝君酌不得不動手。
他看着齊青蘭從空中墜落,血水被大雨沖刷幹淨,在嘈雜雨聲中,一聲似有似無的“對不起”貫穿他半生罣礙。
春去秋來數百餘年,他等回了改頭換姓的齊金玉,在鐘靈殿一眼望去、此生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可他望着的人,和過去的那個人一樣,永遠不會與他長長久久。他眼睜睜看着那個人離開秋素峰,背對着他,奔跑向赤離峰。
到底是誰說秋素峰比赤離峰好?
如果真的是秋素峰更好,那個人為什麼不留在秋素峰呢?
祝君酌理解不了,便不去理解。由着罣礙纏身,糾纏不休。
如今一句“這次就不說對不起了”,方知二人至親,卻也隻是至親。
祝君酌雙眉壓下,偏要揚起嘴角:“師兄。”
齊金玉略一歪頭:“嗯。”
以後大約就沒有那麼多想和他說的話了。祝君酌竟有幾分放松:“我還有事,這裡就留給你了。”
齊金玉也做足了心理準備,面對這裡的另外兩個人。
又或者說,一個剛剛死去的人,和一個死去多年的人。
灰色的衣袍在半空飄蕩,厚重的布料在此刻輕盈了起來,仿佛焊在頭上的兜帽也終于掀了下來,淺灰色的眼眸依稀透出年輕時的風流多情。
齊金玉不看黎歌不再滲血的傷口,眉峰顫顫,終是彎成一個笑臉:“太好了,我不是唯一一個活過來的人。”
黎歌虛握着身旁人的手。
他身旁站着的人有極近肆意的模樣,晁氏女弟子的薄柿色弟子服衣擺也卷起嚣張的弧度。
“死而複生的好事當然不能隻讓你一個占了。”晁滿的頭發很黑、眼睛很亮,一如大比第一的風采,“就算是短短一會兒,我跟黎歌也得跟你顯擺顯擺。”
齊金玉看晁滿嘴唇開合,叫他:“小寶。”
黎歌從破敗的衣襟裡拿出陳年紙扇,“啪”地展開。扇面略微發黃,桃花上的金粉淡了許多。
但他輕輕一搖,很熟練地扇出兩縷溫柔的細風:“還好你來了。”他的嗓音也溫潤許多。
“就是。”晁滿斥道,“小酒都知道要收尾,鎮壓陰陽轉鬥印後馬上趕過來搭把手,就你忘了這裡被落下的魔修小鬼。”
齊金玉嬉笑道:“謝璆鳴不也沒來嘛。”
晁滿又罵:“人家是莊主,跟你們宋門主一樣,得去看顧弟子,你哪能跟人家比。”
黎歌附和:“正是。”
這番你來我往實在熟稔,齊金玉不自覺抓緊晁非的衣袖。
晁滿一擡下巴:“這位是?”
齊金玉如實交代:“我師尊。”
“林照?”
“也是晁非。”
晁非被拉住一邊,行了個不端莊的禮:“堂姊。”
晁滿抽了口氣,雖然她作為魂體,不需要氣。
她驚喜道:“小寶,我成你長輩了。”
黎歌用扇面遮住下半張臉:“那我也……”
齊金玉冷漠:“你大可以試試看當林照的姐夫。”
黎歌讪讪搖了搖折扇。
晁滿卻是難得溫和:“你找到他了。”
齊金玉點頭:“但我還是沒法找到你們。”
他眼裡閃着靈光,把眼前的所有都看得分明。
哪來的死而複生,他面前本就是兩個死人。
連接着無名村落的香火氣息圍繞着兩人,滿月廟裡供奉出的“仙人”得以掙脫上古的封印。
一個小廟的香火有限,可還是傳遞給了千裡之外的晁滿。但晁滿在老鬼手中保下黎歌的神智,又強行将黎歌的魂魄留在此刻死去的身體裡,已耗盡了世人給予她的供奉。
也許隻有幾句話的時間了。
黎歌收攏折扇:“你不用找。”
晁滿凝視着齊金玉:“有緣終會見面。就像今日,還有人要來見你。”
天清雲淡,有人從四方來。
箫聲起,蛇嘶鳴。
白衣臨世,召來扶風林舊人。
千年前的峰主服與當今相似,青藜着玄黑,赤離好朱紅,生玉喜蒼黃。
文影簿裡模糊不清的身影聚在此地,和扶風林藏起來的七歪八扭畫像不同,千年前的峰主各自神采飛揚。
“齊世淵!”
“小門主。”
“門主師兄。”
“嘶——嘶——”
崔不教撫摸着白蛇的頭頂:“阿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