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海怪選他是為了從人類社會中生存下去,但心髒依舊震得他胸口生疼,身下那海怪的睡顔在視線中漸漸模糊。
海怪的價值觀裡隻有繁衍,最後的□□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鬥,輸掉的一方會成為後代的養料被勝利的一方吃掉。
有着這樣一個被感染的大腦,他注定獨居一輩子。命運卻給他開了個玩笑,塞給了他一個他那大腦注定要弄死的伴侶。
操他媽的命運,竟給他添堵。
身下,海怪的眼睛倏地睜開了,大幅度起伏的胸口連帶着瞳孔都在震顫。
海怪那粘着薄汗的手顫顫巍巍地覆到了他的手上,似是意識到了呼吸還算順暢,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嘟嘟囔囔着翻了個身。
“大半夜的幹什麼呀,我還以為你要殺了我呢。”
看着無所謂扭過頭,正準備重新睡覺的海怪,李鶴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快炸了,伴随着手上發青的骨節,最後一絲理智也燒沒了。
“選我?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咳咳!”
腹部傳來一陣熟悉的疼痛,他被海怪一腳踹到了床尾。
隻見那海怪捂着脖子,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後退着。
“你是那些人……不,同事中最好的那一個了,我當然選你啊。”
“你瞎了!?”
死死攥着自己的褲腳,李鶴感覺他呼吸都不順暢了。
好消息,魚兒咬鈎了;壞消息,魚兒咬得太緊了。
在魚兒咬到他手之前,他必須讓魚兒松口。
拿起地上的鞭子,李鶴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向了海怪。那海怪仿佛有着蜘蛛感應般,馬上朝大門口跑去。
看着傻乎乎的海怪跑到了歪歪斜斜的柱子跟前,李鶴呼吸一窒,丢掉了手中的鞭子。
“别碰那個!”
可是太晚了,海怪已經撞到了柱子上,慘叫一聲,紅着眼圈抱着頭朝他看來。
“啊?哪個?”
捂住了臉,李鶴也想慘叫一聲。
他想不通,這麼傻乎乎的東西是怎麼從危機四伏的大海裡長到這麼大的?
瞬間,灰塵伴随着小石塊從天花闆上滾落。
護住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海怪的後腦勺,他用胳膊肘打碎了沾着膠帶的窗戶,帶着海怪翻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間,身後的老舊房子跨了下來,震了一人一怪滿身的雪花和灰塵。
“咳,别把我當肉墊!”
腹部又一疼,他被海怪從身上踹了下來。
“你們人類……啊,我是說,你這人的巢穴真不牢固,啧啧。”
保持着被摔下來的姿勢沒有動,李鶴看着海怪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皺着眉繞着廢墟一圈一圈轉着。
“你知道海怪有了配偶後會怎樣嗎?”
聽到他突兀的提問,海怪停住了,繃緊了身體,好像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你一個人類怎麼對海怪的習性這麼感興趣啊?一,一方會吃掉另一方呗……”
那藍色的眼睛偷偷朝他看來,像是在試探他有沒有察覺身份。
故意裝作沒有察覺海怪的小心思,李鶴躺在了雪地裡。
“你知道就行。晚安。”
聽到海怪打着顫抖貼着他這個唯一熱源躺下的簌簌聲,伴随着海怪的驚呼,他翻了個身。
面朝海怪,李鶴抓住了海怪那僞裝成人類五指的觸手,放到了脖子上;像是一個夜裡被噩夢驚醒的孩子找到了心愛的毛絨玩具,惬意地合上了眼。
想象着那鮮紅的觸手緊纏自己脖子的畫面,李鶴突然笑了。
他不正常,可對方也不是人。最後誰殺了誰還不一定呢。
見那閻王人類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份,海怪一下子松懈下來。
看着帶着笑進入夢鄉的人類,它長舒了口氣。這人類睡着的時候終于不這麼可怕了。
觸手被人類握着,它感到暖暖的。
這人類竟然給它取暖耶。心裡跟着一暖,它的右半身變為了原型,觸手并攏,給人類單薄的身子蓋上了一層鮮紅的被子。
看着可怕的人類在它的觸手中顯得如此渺小,它下意識觸手緊縮,殺意四起。
但馬上,緊縮的觸手又松懈下來,被子般虛虛搭在人類身上。
看了看毫無防備的人類,它咬了一口自己剛才想絞死這個人類的觸手,藍色的眼睛閃了閃,也慢慢合上了,做夢似的呓語道:“人類,可是我呀,我是不會吃掉另一方的。”
手機刺耳的鈴聲響了起來,李鶴迷迷瞪瞪睜開了眼睛。
恍惚間,一抹紅色從眼前飛過。
不知道為什麼,那海怪見了鬼般四肢并攏,往後縮了縮。
“你怎麼醒了?”
沒有理會突然吓傻的海怪,李鶴從廢墟裡扒拉出了生命力頑強的手機。
“總部打來的,他們讓咱們兩個過去一趟。”
拽起起吓得好像丢了魂的海怪,他重新把讨厭的手機扔了回去。
看着自己動作靈活的四肢,李鶴愣住了。
他本想在雪地裡一睡不醒的,可是四肢不僅沒有凍僵,還暖暖的?
“你,起來的時候真的什麼都沒有看見?”
那海怪不知帶在緊張什麼,額頭上都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莫名其妙。”
把手放到海怪的頭上,确定海怪沒有凍得發燒後,他拉着海怪往前走去,身後卻突然一墜。
那海怪倒在了地上,四肢似是凍僵了;藍色的眼睛偷偷瞄着他,好像一個坐了壞事想向媽媽隐瞞的孩子。
歎了口氣,李鶴隻好把獵物攔腰抱起。
終于看到了總部讨厭的招牌,李鶴把死沉的海怪放到了地上,打着哈欠推開了門。
身後的腳步聲停住了。
回過頭去,隻見那海怪往前走了幾步怎麼也不肯往前走了。
總部的玻璃上,映着海怪檢查儀發着綠光的輪廓。
穿着銀色制服的同事看到了他們,按開了檢查儀的按鈕,打着哈欠推開了門。
“兩個人呀,快點檢測吧。大冷天的,别讓我開門太久。”
看着海怪捂着腹部往後退了幾步,李鶴感到一陣解脫。
雖然這海怪連人類細胞都能拟态出來,但是卵袋的形态它怎麼都改變不了。
現在,當着他同事的面打碎卵袋,無異于是自投羅網。
終于可以擺脫這麻煩的海怪了。朝海怪挑了挑眉,李鶴率先跨進了門。
“你發什麼呆呢……”
話沒說完,李鶴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隻見玻璃的影子上,檢測器下方,他的衣服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銀霜,沒結霜的地方連成一片——是章魚觸手的形狀。
“滴——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