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菡沒忍住,捏着信紙“噗”地笑出了聲,彎起的眼眸在昏暗下來的房間裡透出幾分灼亮,在徹底天黑前看清最後幾小段。
[如你所願,我最近平安如意生活順利。煩惱嘛,可能有一個,最近有兩隻小貓總在我曬太陽的時候過來搶我的地盤,偏偏它們生得可愛還會賣乖,我無法趕走它們。
廣州最近天氣也不錯,就是太陽曬得人容易忘記時間。院牆上的月季也盛開了,有四五種顔色,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但不影響欣賞它們盛放時的美麗。廣州十二月也有花海,菊花,木棉,紫荊花......以後你有機會來,我領你去看,臨安最近天氣挺冷了吧?記得添衣,别生病。——木心/09.11.5]
看完信,程菡又好好欣賞了一會兒那張賀卡,最後将信和賀卡一起小心收好,放回信封裡。
晚上,程國兵出車不回來吃晚飯,謝秋下班回來炒了點青菜和土豆。
母女三個吃完飯,謝秋在廚房洗碗,程雅舒坐在客廳茶幾旁寫作業。
她今年剛上小學一年級,作業不多,奈何總分心,喜歡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寫,每天都要磨蹭到很晚。
程菡之前提醒過她兩次,她不聽,程菡懶得再管,在她抓着遙控器打開電視前先回了房間。
打開房間的燈,她翻開木心寄來的幾本教輔,拿出其中一本,坐在床頭,開始做裡面的例題。
木心說的沒錯,她不需要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安慰。
扪心自問,她也沒辦法被這些虛無缥缈的話安慰,她想要的是力争上遊拿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沒有人比她更想擺脫目前的生活。
比如,現在門外謝秋歇斯裡地訓斥程雅舒的吼聲,程雅舒扯着嗓子的哭喊聲。
她捂上耳朵試圖清靜。
沒兩分鐘,房門被“砰”一下推開。
謝秋将程雅舒半推半攆進來,臉上的皺紋因憤怒擠在一起,曲折得像她這些年來走過的路。
“在你姐房間好好寫!沒寫完不準出來睡覺,聽到沒有?”她高聲命令。
程雅舒哆嗦着肩膀不敢答話。
也不等她回答,謝秋甩上門離去。
程雅舒又放開聲音站在門邊抽噎,程菡看了幾秒,歎了口氣,起來把她拉到自己床邊,粗糙地擦了擦她的鼻涕和眼淚,和她商量:“不要哭了?”
“嗚嗚,哇——”她像個開關壞掉的水龍頭,停不下來。
程菡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想起書包裡還有兩包楊靈分給她的小零食,趕緊拿出來給她。
水龍頭立馬修好。
她眼裡的一泡淚還沒擦,兩隻胖乎的小手就已經開始拆包裝袋,手上黏糊着眼淚鼻涕,拆不開,又急着用嘴咬。
算了,髒就髒點吧,不哭不鬧就好。
程菡舒了口氣,轉頭繼續做她的題。但她低估了一個六歲小孩的闖禍能力。
在咔擦咔嚓吃東西的聲音消停片刻後,她聽到了清脆的“嘶拉”一聲。
她起身想阻止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程雅舒手上拿着撕成兩半的粉藍色信封,被眼淚鼻涕糊得髒兮兮的小手費力撚出了裡面的信紙。
雪白的信紙上,幾個烏漆漆的指印,慘不忍睹。
這一刻,程菡好像突然理解了謝秋為什麼總是歇斯底裡。